弄月姑娘是庆国最著名的舞姬,举办的宴会自然也不是寻常权贵家里那些需要半端着架子或怀着别的什么心思而参加的宴会,纯粹只是为了答谢看客们的捧场,顺带联络一下和贵人之间的感情罢了。所以宴会才会一开始就已经是歌舞齐欢,觥筹交错,众人们举着酒杯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而最受关注的一处,当得上是墨涟七叶锦卫所在的首席位置,风头俨然已经盖过了身为宴会主人的弄月姑娘。
众人听说墨涟是天玄门门主,时不时就有几个自诩够得上身份的人厚着脸皮硬凑上来给墨涟敬酒套交情,不过全被锦卫给挡了回去就是了。可受这股不良风气影响,连着坐在墨涟边上的七叶闲着无聊跑出宴席去透气的一会儿工夫,身边也能碰巧地围起一圈达官贵人家里的女眷,女眷们左一句妹妹真是天生神采气质不凡、右一句姐姐这里有几匹上好的绢布若妹妹不嫌弃他日可差人送过去、前面来一句我与妹妹当真是一见如故不如哪天相邀一同游玩、后面来一句妹妹近日新得了一株上品牡丹若姐姐有空还请赏脸前来观赏……
好嘛!不就是想和天玄门套上点关系吗?不就是觊觎墨涟吗?至于这么不打草稿地撒谎吗?!你们别来找我,找墨涟去呀!
七叶面上维持着三分笑容礼貌地推脱着,心中却是欲哭无泪,她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答应跟墨涟来这劳什子晚宴的,不然也不会倒霉地碰上什么德昌公主平王沈成轩这一类她看到就应该立马跑路的货色。虽然是成功让平王认定她不是许安宁了,可她终究是要和许安宁把身体换回来的,万一到时候许安宁又和平王碰上了这又该怎么办?总不能让许安宁躲着一辈子都不出来见人吧?
七叶真是越想越头疼,越头疼就越觉得这吵吵闹闹的女眷们实在是烦得很,赶紧就乖乖跑回墨涟身边,她本来就习惯独来独往,日常的生活中和人的接触也只限于礼貌上必要的交流,如今这样被人这么别有用心地盯着更是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忽然无比羡慕起待在了帷帐中的沈成轩和德昌公主来,至少人家用不着和人进行虚情假意的交流啊。
“今日有幸能得墨门主光临拙宴,弄月不胜感激,在此便以薄酒敬门主一杯。”
有清丽的声音响起,七叶抬眼望去,正看见身着白色羽衣的弄月正眉目含笑着款款立在墨涟身旁,她面容温婉秀雅,身姿卓然,一身白色羽衣衬得她如同清冷月辉般迷人。
墨涟笑着将杯子朝着弄月一举,将杯中美酒尽饮下,看到才没出去多久就又已经跑回来的七叶,忍不住笑道:“你不是说这儿太过沉闷要出去透透气的么,怎么这么快就跑回来了?”
“还不是被你给害的吗?本来我一到哪儿都丝毫不惹眼的人,不过是恰巧往你身边站了站一不小心就众人周知了,你早些告诉我你是天玄门门主啊,我一定会在别人注意到之前就毫不犹豫的和你保持距离的。”七叶扶着额头头疼地说道,“我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我好像是打算单独行动的,事情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子啊。”
墨涟一脸正经:“因为你是我天玄门的贵客,保护你是我天玄门的责任,不容有失。”
“你随便派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欺负的人跟在我身边就行了啊。”
“天玄门还有比我更不好欺负的人吗?”墨涟眯眼一笑,顺手将刚斟的酒递给了七叶。
七叶无言以对地将酒杯推了回去:“谢了,我不喜欢苦的东西。”
墨涟:“……”
“弄月方才还在想能和墨门主同行的姑娘一定是位颇为有趣的奇女子,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弄月望着七叶掩袖而笑,不过一抬手,就已经若有似无地流露出了几缕风情。墨涟和七叶二人自顾自地说着话没搭理她,她竟也不觉得如何。对于她来说,墨涟肯喝下她敬的酒就已经是无上荣光了,实在是不能要求太多的。毕竟先前有那么多身份远远比她要高上许多的人来敬酒,也没见墨涟接受过。
“让弄月姑娘见笑了。”七叶笑着对弄月说道:“安安听闻弄月姑娘的惊鸿舞天下无人能及便一直很想见识一下,未曾想到舞还未见到倒先被弄月姑娘的姿容惊艳了一把,很是期待弄月姑娘待会的舞姿呢。”
“姑娘过奖了,弄月对安安姑娘可也是羡艳得很呢!”
弄月抿嘴笑道,神情却是平静淡然得很,丝毫没有她嘴里所说的半点羡艳之意。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说着话,只见台上曲音渐消,一曲终歇,弄月对着墨涟微一躬身,说道:“墨门主,安安姑娘,弄月该上场了,失陪了。”
悠扬的琴声响起,台上的弄月翩然而起,舞若惊鸿,衣袂如风摆动,美得就像从天上下凡的月宫仙子,叫人无法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曲中过半,激昂的鼓声如骤雨一般急至,弄月翩然的身姿一转,舞步有力地往地上一踏,翩然之中立刻多了股踏马而歌的滂沱之感。
曲终。
七叶鼓掌感慨道:“原来弄月姑娘的舞跳得是真的很不错的啊。”
“走吧。”
墨涟忽然站起身来,来的目的早已完成,而作为掩盖真实目所用作为借口的观赏舞蹈刚刚也已经结束,已经没有再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了。
七叶一脸不解:“走?去哪?”
“回去。”
“不和弄月姑娘说一声吗?”
“不必。”
“这样好像不太好吧?”
七叶一脸迟疑,墨涟却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走,七叶无奈,只好半回过身体朝着还在台上的弄月微笑着挥了挥手当做告别,她对弄月挺有好感,不想这么没礼貌地招呼都不打让她尴尬。弄月一愣,似是没想到七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不由得会心一笑,当即也学着七叶抬起手来挥了挥。这一笑一挥手之下,身上的动人光辉又增加了几分,只看得台下的宾客们心旷神怡,神情中不住地向往。
怕是今晚过后,她的身价又会高上许多了。
墨涟七叶二人还未走出多远,一名护卫突然急急忙忙地挡在七叶面前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这位姑娘,平王有请。”
七叶皱着眉,一脸疑惑:“不知平王找我是为何事?”
护卫恭敬地回道:“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还望姑娘跟着在下前来。”
七叶摇了摇自己的手,示意墨涟把手放开:“你等我一会儿。”
墨涟抓紧七叶的手不放:“我和你一起去。”
七叶挣了几下没挣开墨涟的手,只好望向护卫无奈地问道:“可以吧?”
护卫迟疑了一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一进入帷帐中,墨涟就毫不客气地拉着七叶坐了下来:“不知平王找我们所为何事?”
平王似是没想到墨涟会跟来,稍微愣了一下,才说道:“德昌方才多有失礼,本王这个做兄长的理当代她给姑娘道歉。”
有婢女上来奉茶,七叶摆摆手,看了沈成轩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王爷有话还是直说的好,安安不过是一市井小女子,当不得王爷如此。”
虽然对他本能升起的厌恶已经减弱很多,但到底对他还是做不出什么好脸色。
“据先前姑娘所言,姑娘应该是名巫师,而且还是名实力不俗的巫师。”沈成轩迟疑了一下,问道,“姑娘先前在大厅所说德昌将会远嫁之事,不知可有方法化解?”
看不出来,这沈成轩对自己的妹妹倒是挺关心的,他既这样问,多半是因为德昌公主的婚事已经开始被提上了日程了吧。
皇家的公主对皇帝而言,比起是拥有血缘的亲人或许更多的是用来巩固权利的棋子吧,这自古以来就是每个公主的责任和义务。
他嘴里所说的巫师,和自己所知道的巫师是同样的吧?即便不是,大概也和相术师差不多吧。
七叶低头思索了一下,说道:“所谓是‘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远嫁对于公主来说并不是大不幸,倘若公主肯接受现实,收敛一下自己的娇纵脾气跟着她未来的夫君好好过下去的话也未尝获不得一个好结局,只是,若非得要去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话就只会造成更多无法挽回的损失罢了,得不偿失。”
沈成轩急忙开口:“可本王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实在是舍不得她嫁那么远的地方去。若姑娘有法子化解,本王愿……”
“王爷还请不要为难安安,安安只会看相,并不会帮人改命。”七叶一把打断沈成轩将说出口的话,她自己的事情都顾不过来了,哪里有闲情去管什么德昌公主的事情,光是给她一个忠告就已经算是她看在她是一名公主的份上所给的特别待遇了,不然她才不会闲着无聊去看一个人的命格。
“倘若王爷没别的事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罢,七叶便和墨涟一起起身离开。命运就是命运,若这么轻易就能改变的话,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么多在轮回中痛苦的人了,她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去承受改命的后果。
沈成轩一阵沉默,或许这位自称安安的姑娘说的是对的,可德昌是他唯一同父同母的妹妹,他实在是不愿让她远嫁他国,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绝对不允许他妹妹想要的幸福被破坏掉!他绝不相信一个不用倚靠别的器物就能够算出他人命格的巫师,会没有能够替人改命帮人达成愿望的法子!
“六哥,你是怎么了?”
德昌公主看着神情有些阴晴不定的沈成轩觉得有些奇怪,她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怎么一回来,她六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沈成轩看向德昌公主,扯出一个和煦的笑来:“婧颜,你喜欢墨涟什么?”
“墨涟哥哥长得好看,人又温柔,又总是笑着……”德昌公主一脸天真可爱地掰着手指头数着墨涟的优点,忽然很疑惑地说道:“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这么怕墨涟哥哥呢?明明墨涟哥哥人很温柔的。”末了又自顾自地补充道:“虽然他从不理我。”
沈成轩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德昌公主的头,低声温柔地说道:“放弃吧,婧颜,墨涟他是不会喜欢你的。”
“连六哥你也这么说,”德昌公主嘟着嘴不满地说道,“但是我一定会嫁给墨涟哥哥的,除了墨涟哥哥我谁也不嫁。”
沈成轩在心底重重叹了口气,面上却还是一派温柔地说道:“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我会竭尽全力为你达成的。”
听到沈成轩所说的话,德昌公主十分开心地抱住了沈成轩,像只小猫一般蹭了蹭他的手臂:“我就知道六哥对我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