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门有个节日,独属于天底下那些待字闺中的的姑娘们的,叫天启朝会,选在腊月的第一日,每三年一次,很盛大。
到底怎么个盛大法呢?这么说吧,除开天玄门门主大婚或者门主之位交替,只比余下几位堂主统领的婚事稍微差了那么一丝丝。
每逢这个节日,天玄门一改往日戒备森严的模样山门大开,只要能徒步登上山来到天玄门山门前边的,无论是贫或富,有无权势地位,不管年纪几何,长得高矮胖瘦美丑,天玄门一概来者不拒,一视同仁地将其视为贵客。
大抵是因为地处神迹天然得天独厚的的原因,自幼在天玄门中长起来的姑娘和公子们一个赛一个的长得水灵俊俏,虽说大半天玄门内部都自产自销了,但到底还是剩了一小半还没主。
因着天玄门独特的教育的缘故,天玄门中人哪怕就是普普通通一个门人言行处事在世俗男子中也当得上一流,且待妻子尊重有礼一心一意绝不纳妾,随便一个扔出去也比城中的那些个滥情的书香子弟要仍胜出几分,实是各家姑娘如意郎君的上上之选。
若被选中了留在天玄门之中最好,即便是被选中,辛苦点上个山,至少也可以混两顿饭吃顺带还能赏个美景美人,也并不怎么亏,若能近距离接触传说中的那几位,待回了家中说出去还能当当谈资在红娘跟前抬抬身价,怎么算都吃不了亏。
于是每每到了这一日,不说葙凉城中待嫁的女子,也不说这庆国中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连周边国家那些个名门大家到了年纪或准备到年纪的千金小姐,也会连玩带赶路地随着父母兄长提前个把几个月千里迢迢地从自己家乡里赶来参加这个节日。最后一类的姑娘们的家长们尤其喜欢参加这个节日,因为可以借着路途遥远为理由顺带留在天玄门中过个年,呆久些自然就容易和天玄门中的诸位增进增进感情拉拉关系,顺带还可以暗地中看看能不能再加把劲碰个运气钓个在天玄门中担任要职的金龟婿。
因为权位尤其高,长得尤其俊,早到了婚配年纪,已经被觊觎了十数年的那几位如今还一如既往地单着,这一次天启朝会也和前几次一般,比往前十数年的天启朝会都要热闹,甚至比起来上一次的天启朝会还要热闹上许多。
赵四娘裹着棉衣喘着粗气又踏上了一级台阶,略有些脱力地抬眼朝着上方望了一眼,阶梯上乌泱泱的全是晨光初现的时候就开始死命往上爬的姑娘家,姑娘们打扮得一个赛一个的花枝招展,面上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情。不知扑了几遍的各种香粉混杂在一起,熏得她有些透不过来气。
这节日初时原本是天玄门用来选召适合的女子,以留其在天玄门中嫁予特定生辰八字的男子以待来日诞下能成为巫师的女婴的,虽说确实是要两厢情愿,但也并非如她们想象的那般,随便遇上个俊朗少年都在等着她们追求。也不知道这些九成九都是冲着天玄门门主和几位堂主统领来的姑娘们,有几人能懂得这个道理。
虽说以往也发生过某位姑娘俘获过护卫统领一颗拳拳赤子心的光辉历史,且不说那姑娘如何好,但毕竟也只是少数。
以如今那几位的眼界,寻常的姑娘们又怎入得了他们的眼。
赵四娘想着来前兄长和自己说过的那番话,又打量了几眼那些姑娘们,暗自摇了摇头,踏着阶梯而上的步伐徒然加快了几分。
“赵四小姐?”
拖着累得半死的身躯,赵四娘好不容以爬到山门前,便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抬眼一看,只见一名长相俏丽还带着几分空灵气质的丫鬟站在人群中,正拿着一张巴掌大的画像打量着自己,笑意盈盈,虽然那姑娘半点骄傲和自觉没有,却真的已如鹤立鸡群一般。
“是我。”一早就猜到有人相迎,看到丫鬟赵四娘并不觉得有何意外。
“是便好,你的事袁堂主已经安排好了。”丫鬟点点头,十分有礼地摆了个请的手势,“请跟我来。”
丫鬟领着路,走的不是和别的姑娘们走的那一条道,到了目的地一看,发现到的地方是一处高约十丈宽不知几何的殿堂。殿堂以沉香古木为柱,到处铺着乌木地板,殿堂按着方位点着上千盏华美精致的长明宫灯,正与兄长所说一致,一看就显得异常华贵恢宏,正是天玄门的主殿堂。
已经有别的姑娘先到了,正坐在一片连着的筵席的靠前方,叽叽喳喳地互相说话,交流着路上所见到的美景。
虽然和她们走的路不一样,到底到的都是同一个地方,殊途却是同归。
“圣殿的巫师还未到,赵四小姐还请现在此等上一等。”丫鬟将赵四娘安排到那几位先到的姑娘的前方,招招手唤人来奉上驱寒的苏心汤,便很有仪态地退了下去。
于是赵四娘等啊等啊等,等到被寒风吹了一个半多时辰的身体慢慢变暖,等到空空荡荡足以容纳上万人的殿堂几乎人满为患,奉上来的茶水和点心都换了几回,一直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能到自己要等的人到来。
倒是多了很多和自己一起等的人。
于是上千人抻着脖子一起等啊等啊,眼睛都快把边上站得笔直的或俊秀或英气的护卫和或灵秀或俏丽的丫鬟看穿了,上千颗小心脏已经提前乱跳了不知多少回,耐心被磨了又磨再磨,那些个大人物们却还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快到了午时的时候,忽然人群中一阵骚动,传来阵阵惊呼,只见天玄门门主墨涟领头,风雨楼楼主与其并肩,几位堂主统领并大巫师珈蓝和众人的小师妹缈汐若稍落后半步,十数位门中长者紧跟着,十分云淡风轻地飘然入了殿堂之中,眉宇间像是早见惯了这等场面,显得特别的自然从容,风姿特别的高雅,仪态特别的潇洒。
众人看得呆了一呆,好半晌后才忽然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行礼。好一通乱糟糟的景象。
赵四娘借着福身的动作,微抬着目光朝着几人打量了几眼,在见到那几人尤其是领头的墨涟的一瞬间,一颗历来少有波动的心忽然扑通扑通地剧烈跳了几下,脑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甘为此人百死而心不悔的念头。
念头刚一冒出来,赵四娘便被自己吓了一跳,慌忙朝着四处瞥了一眼,见那些个姑娘家都一副痴迷深陷无法自拔的神情,有几人还腿软得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忽然觉得相较之下自己的表现到底还算是淡定,有此念头也实属正常,并不需要太过在意。
午时一到,忙完开场仪式需要忙的事,接下来的事便全交与了边上的那些长者和大巫师珈蓝二人,再没墨涟几人没什么事。
除开锦卫仍旧正襟危坐随时注意场内动静,另外几人像是根本没什么兴趣,一个拿起个本子和炭笔在眼睛微亮不住地四处搜寻着些什么,时不时停在一处看上一阵子,然后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一阵,很快就转移了目光;一个手拿一件完成了一半的机关心无旁骛地摆动着,眉头微皱,专心至极,堂中的曲乐嘈杂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耳;一个不停地对着手中浅黄色的杯盏,时不时贱兮兮地笑上一笑,而后如同轻吻这恋人双唇一般轻酌上两口小酒;一个小脸俏红地悄悄和自己某位师兄十指紧扣,俩人时不时对望上一眼不住傻笑,暧昧异常,俨然一对新婚夫妇的模样;剩下的那一位则懒懒地撑着下巴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手中白梅盏,眼睛总有意无意地飘向大门之外,隐约是在等着谁。
于是一屋子人又一面喝着天玄门独有的热乎乎的苏心汤,一面自以为含蓄地直勾勾盯着八卦着觊觎着坐在高位上的那几人,一面又忍不住时不时朝着大门口望去猜想着墨涟等的人到底是哪家的姑娘还是哪家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