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微凉,院中烛火摇曳不休,将整个院落映照得如白昼通明。
七叶手持刻刀如行云流水般一画,为手中的雕像刻下了最后一道线条,至此,一座栩栩如生的雕像终于完美的雕刻完成。
她看了终于完成的雕像一眼,神情一松,持刀的右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却是连动都不能再动了。七叶稍微一愣,将雕像收好,扶着树干缓缓地站起,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双腿,一个酿跄,险些摔倒,倦意和饥饿如大山一般朝着她一齐压了过来,压得她连动一下身体都觉得疲累不堪。她这才想起自己大病未愈,除了泡药浴之前的两碗糖水至今还滴水未进,又累又饿的实在是连迈动双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忘记了这不是自己的身体了,这么折腾似乎有些经受不住。
七叶无奈地转头四下张望,这才发现环绕着自己周围的不远处不知何时摆了许多烛火,明明晃晃的烛火看起来亮黄亮黄的,连带着将寒凉的夜都变得温暖了些许。
有谁在!?
七叶立刻反应过来。可她左看右看仔细看了许久,却连半个人影也没找到。
正当七叶疑惑不解之际,一名身着黑衣的男子突然从树上无声无息跳了下来,落在了她面前:“宁姑娘,我家主子有请!”
“是百里公子?”七叶疑惑地问道,知道自己姓宁的似乎就只有百里防风和那几位绿衣侍女而已,可她们好像都称呼他为公子的吧?
男子的声音显得毫无半点感情:“宁姑娘跟我来就知道了。”
“那个……我办不到。”七叶无奈地说道,“我现在光是站着就已经很吃力了,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见别的什么人,若找我的是百里公子,能不能帮我把他请到这儿来,我有件事想跟他确认一下。”
别的什么人?!
黑衣男子听到七叶的话,脸上忍不住一阵抽搐起来。先不说她竟然间接拒绝了门主的邀请,除了门主和其他几位堂主老堂主以及珈蓝大巫师,他还从没见过有人敢直接说让百里堂主去见他!
“宁姑娘可认识这个?”黑衣人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左臂上的图案,或许她不认识天玄门的标志?
七叶看了一眼他左臂上的先天八卦图,道:“认识。”
黑衣男子顿时恢复了一开始的面无表情:“那姑娘请跟我来吧!”
“啊?!”
七叶一阵惊愕,凭什么她认识个先天八卦图就得去见他那劳什子主子啊!这两者之间有半点逻辑关系可言?她还认识后天八卦图呢,难道还得去见周文王?
黑衣人眉头一皱,话都说道这个地步上了她还这么不识抬举,若不是门主说要用请的,他早就把她提上去了!
七叶无力地摆摆手:“我现在真的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不管要找我的是谁,容我休息一下再跟你过去好吧,现在非要强迫我走的话我这么弱不禁风真的会马上就晕过去的。”七叶也不管黑衣人皱眉不皱眉,左手扶着树干有无力地坐了下来,全身不住地冒着冷汗,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虚弱了许多。
“……”
“影卫,让防风马上过来。”
一阵衣摆飞扬,墨涟从天而降。
七叶呆呆地看着好似神仙下凡一般优雅地落在自己面前的男子,他身姿高大挺拔,唇角微扬,无限优雅,美得就像天神降临。仿若见到了幻觉一般,费劲地抬起左手捏了捏自己的脸,喃喃地说道:“完了,我好像真的饿晕了,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墨涟见她一副懵懂迷糊的模样,戏谑地说道:“嗯,确实饿晕了,连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不是幻觉都分不出来了。”
七叶将手抬起碰了碰他的手,有温热的感觉从指尖传了过来,她像是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是真的呢!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在相貌上不输给夙夙的活人,真是太难得了,若让她知道她一定会奉你为知己和你一起把酒言欢的。”
墨涟看着已经开始有些迷糊的七叶,问道:“夙夙是谁?”
“是拯救了我的人,我唯一的朋友,同时也算是我半个仇人。在外人面前装得优雅知性大方得体,在我面前却各种毒舌腹黑耍贱,欠揍得时常会让我忍不住想一刀子了结了她,但在我危难需要她的时候她又会变得很可靠,会给人一种无所不能的感觉,我时常会忍不住想会不会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够难得住她的呢?那么强大的她,会不会内心里也有着无法让人窥见的部分呢……”
七叶断断续续地说着,声音时高时低时快时慢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她说了多久,墨涟就默默听了许久。
墨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问她夙夙是谁,或许他只是被她认真时庄重肃穆的神情吸引了,他只是有点好奇,好奇在那庄重肃穆的神情之下的她还会有怎样的神情。
“门主。”
听说墨涟找他,百里防风立马就放下手中的事物赶了过来,可眼前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情况?百里防风和影卫两人面面相觑。
早上和他说了两句话就莫名其妙地跑了的宁安安此刻正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含含糊糊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而他一向优雅高贵的门主大人竟然就直接蹲在地上认真地听着她说话?!这一幕简直太有冲击性了,虽然门主大人的动作还是一贯的高贵优雅,但百里防风还是使劲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停地自我催眠:一定是我看错了,眼前的情形是假的,不可信,千万不可信!
“防风,把她救醒。”
墨涟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就把百里防风的自我催眠状态给摧毁了个一干二净,将他彻底地拉回了现实。
“是。”
百里防风甩甩头走上前几步,单膝跪下,将七叶的右手抬起垫在了自己的膝盖上。七叶痛哼一声,眉头不自觉地就拧成了一团。百里防风搭着她的脉,眉头皱了皱,又往她的手臂上的几处摁了摁,见她哼哼个不停,心下就明白了几分,当即就吩咐下人去准备清淡的饭食,也不管七叶有多厌恶扎针,三指飞动,十多枚银针就扎在了七叶的手臂手腕手背肩膀等处。
“从早上到现在这丫头到底干了些什么?居然能废寝忘食地把自己累成这个样子!”百里防风一脸好奇地看向墨涟,想着他应该会知道发生了什么才是。
墨涟一脸淡然地将手伸进了七叶的衣襟内,精准地取出了七叶直到刚刚为止一直在雕刻的雕像,看了一眼,忽然神色一变,对百里防风说道:“马上让她醒过来!”
百里防风看到墨涟取出的雕像也是一惊,手往怀里一摸,又是十几枚银针扎在了七叶的身上,痛得她立刻就惊醒了过来。
“百里公子,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这种方式让我清醒?这已经是第三次了,稍微给我半刻钟时间让我自然清醒过来会要你命吗?”
一清醒就又看到了百里防风的七叶再一次欲哭无泪,除了抗议几下,却是没有半点力气朝他挥刻刀了,其实这种情况真的只要随她睡上一觉就能好得差不多了,可偏偏最近老是以这种讨厌的方式醒来!
“我有事想问你。”墨涟看着她说道。
七叶看着有些眼熟的墨涟愣了一下,说道:“虽然你看起来有点眼熟,但我好像并不认识你吧?”
墨涟眉头微动了动,将手中的雕像递到七叶的面前,说道:“这个。”
“这个啊……”
七叶看到雕像又是一愣,忽然想起来天玄门圣女的长相的事,也不理她怀中的雕像怎么就到了墨涟手上,直接就扭头向百里防风问道:“我就是想问你,这是不是你所说的天玄门的圣女?”
百里防风毫不迟疑地回道:“正是!”
“那就好。”七叶终于松了口气,既然确认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你对她很熟悉?”墨涟眯笑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声音充满了诱惑。这具雕像五官分明,除了神韵和尺寸,其它方面与他带回天玄门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分毫不差,抛开她鬼斧神工般的精湛雕刻技艺不论,若不是对对方有着极深的了解,是不可能做到这点的。
“以前的她我是很熟没错。”七叶不自觉地回答,顿了一下又望向墨涟二人,尽可能可怜兮兮地说道,“那个,你们能不能先把我身上的银针拔出来?这些针扎在身上真的让人很痛苦的。”
百里防风询问地看了墨涟一眼,见墨涟并没什么表示,便硬着语气说道:“不行!若是拔出来你指不定立刻又会晕过去了!”
七叶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的,我只要稍微睡上一觉就能恢复了,真的!”
百里防风很坚决:“不行!”
“恶魔!”七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望向墨涟,表情显得更加可怜,“这位公子,你帮我拔出来好不好?”
“好。”墨涟本就眯笑着的眼睛笑得更弯,“不过你要答应跟我们一起回天玄门。”
天玄门?
七叶疑惑地问道:“你们是天玄门的?想让我做什么?”
“我们自然是天玄门的。”墨涟慢慢悠悠地拔着银针,说道,“圣女得了失忆症,需要找认识她的人来帮助她恢复记忆。”
“又是失忆?”
七叶有些不敢相信,许安宁她也用这招?
墨涟意味深长地问了她一句:“又是?”
七叶干笑:“哈哈,最近碰见的失忆的人比较多,所以有点惊讶。”说罢,又怀疑地问了一句:“她是真的失忆了?”
墨涟眉毛微挑,停下来手中的动作:“你好像觉得她不该失忆?”
“只是惊讶,惊讶。”七叶被墨涟盯着浑身发毛,干脆转移话题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墨涟回答的言简意赅:“待会。”
七叶闻言,无奈地盯着墨涟百里防风二人看了良久,终于有气无力地吐出一句话:“我现在血糖指数偏低,能量严重缺乏,若不及时补充的话真的会死的。”
墨涟被她这一句话弄着不明所以,捏着一根银针笑着问道:“你说什么?”
七叶一脸幽怨:“我说我快要饿死了。”
“来人。”
墨涟忍住笑意挥了挥手,立刻有人上来在七叶面前支了张小桌子,将先前百里防风让准备的东西端了上来。她右手动弹不得,左手拿了一天的雕像也是酸痛无力得很,根本无法长时间抓着勺子,只能费劲地猫着腰低着头一下一下地喝粥,小模样看起来简直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百里防风同情心爆发,想差侍女去帮她,被墨涟笑眯眯地望了一眼,顿觉浑身寒毛竖立,赶紧默默地闭了嘴。
墨涟撑着下巴看了良久,见七叶吃得差不多了之后,缓缓开口:“你差不多也该说一下关于圣女的事情了?”
七叶放下勺子,沉默地思索了一会,有些无力地说道:“我只能说,现在的她和以前的她并不相等,即便我告诉你们她以前的一切,对于现在的她也根本毫无意义可言。若你们想知道什么,还是等她醒过来再问吧,虽然她不一定会说。你们也别问我,多的我也不会说的。”
她说完,终于是强撑到了尽头,往桌上一趴,枕着胳膊沉沉睡了过去。
“锦卫,去查一下她们二人的来历。”墨涟对锦卫吩咐了一句,眯笑着一双眼,盯着七叶一双光滑细嫩的手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