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到第四场的头名,都名曰草案,草案者,未定案之首卷也,但也没什么意思的。因为考中末场的头名,才是真正的案首。”某秀才接着道:“只有案首才有意思,因为按例,县试、府试的案首,只要不出大的纰漏,是必中秀才的,否则郡守知县脸面上会不好看。”
“案首之外,其余的名次就意义不大了。”某某秀才又道:“哪怕你前四场都考头名,只最后一场没得案首,院考时也可能进不了秀才。”顿一下道:“任凭你考得多坏,哪怕乡试未取,也可以参加县试,县试不取亦可郡试,若郡试的文章入了宗师的法眼,还是可以中秀才。”
“这样说来……”东方剑晨笑道:“乡试考只为取两个案首,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吧。”
“呵呵,也不能这么说,”某某秀才笑道:“我说乡试未取,亦可考县试,是对咱们这样的人来说,此事不是县学教官可做主,得学政特批才行,郡试亦得特批,若是寻常的童生,犯得着让知县大人难看,犯得着不给知县面子么?”
“呵呵,也是。”东方剑晨点点头,心说看来朝廷给予的特权,只有少数人能享受到,大多数人还得按部就班,一级级考上去。
“要我说,大人不如让张学政给你个案首,后面不管三七二十一,这个秀才是妥了。”某秀才出馊主意道。
“好主意!”某某秀才赞道:“这可是救命之恩,就算取个案首,大家也心服口服!”
“呵呵……”东方剑晨笑着看看二人,不知道他们是读书读愚了,还是没安好心,竟然出这种馊主意。他这个采药郎参加乡试,已经够扎眼的了,要是再取个案首,肯定一片哗然。
虽然自己是凭借着真才实学,可别有用心的人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万一有那些没取中的读书人,一时偏激上告,就算查出来是诬告,可对自己的名声还是有影响,日后还怎么混?所以万万不可取。
见他笑笑没应声,两人忙道:“我们也是瞎出主意,要是觉着不妥,当个笑话听听就好了。”两人唯恐好容易攀上的高枝,又让自个搞砸了。
“哪里哪里。”东方剑晨摇头笑道:“列位一席话,在下大长见识,全都记在心里了。”又说了会儿话,便让人带二位去客房歇着了,因为考试都是天不亮点名,所以他们就住在这儿,明早和东方剑晨一起过去。
东方剑晨也回到后宅,便见青兰在仔细为他整理考篮,凑过去道:“不是都收拾好了么?”
“总不放心,还是再整理一遍,”青兰也不回头,低头清点着里头的笔墨纸砚和吃食若干,“万无一失,才好放心。”
“我看你比我还紧张。”东方剑晨笑嘻嘻道:“到底咱俩谁去考?”
青兰白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翌日四更天,刚刚修炼完毕,青兰捧来簇新的衣服,喜笑颜开的帮着他穿上,来到前厅时便见满满都是人,青兰,宅院的一干下人,还有几位秀才早坐在那儿了,家里人都一脸郑重地望着他,好像要英勇就义似的。
早餐是青兰二更天就起床整治的,跟皇帝的御宴也差不多了,吃得两个秀才跟饿鬼投胎似的,其他人却食不甘味,满脸紧张地望着自家少爷,家里没出过高考生的,是没法体会那种让人窒息的紧张感觉。
早餐过后,众人把东方剑晨送到门口,一脸凝重地叮嘱道:“少爷,大家等你的好消息,一定要考个秀才回来……”
“这才第一场……”东方剑晨哭笑不得道:“说这个还早了点吧。”
“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些下人们倒能记住东方剑晨常用的新词。
外面还是满天星斗,夜风清冽,往常这时候,大街上是没有人的,但今天却满是一群群打着灯笼的行人,所有人都只一个目的,位于县学的县试考场,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漫漫科举路,这是第一步!
待到了县学外的大街上,便见这里早就挤满了人,闽州是文教大郡,读书人的数量远超其他郡县,龙溪县这样的中等县,每届都有六百多人应试,换了西边西南的一些省份,一个郡应试的人数也就这么多,难度可想而知。
六百多考生,加上送考的,当保人的,足足两三千人,乌压压挤在县学门外,让人不禁对县里的组织能力捏一把汗。好在龙溪县的官差也算是训练有素,再加上县试的要求相对轻松,倒也可以应付。
这么多人考试,天不亮就得点名,寅时左右,县学门口点起了数支松明火把,照得门前亮如白地。这时韩教谕、赵县丞带着百十名差役到了,简单地布置一下,即开始唱牌。
六百考生在报名之后,会领到一个考牌,上头除了他本人和祖宗三代的信息外,还有编号,比如富阳县用的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个编号,每个号编五十人左右,唱到哪个号,哪一组便上前接受检查。
见马上要点名了,编号靠前的童生们便接过考篮,往门下靠近,东方剑晨是子号,也赶紧凑上前,下人们只能在后面等候,而具保的秀才们则早进去,在教谕身边集合,等考生前来验明正身。
这会儿,子字号五十名学子集中到了县学门前,按规制,考生必须穿官衣、戴官帽,否则不许入场,但县试的考生连起码功名都没有,清一水的白衫皂巾,所谓白衣秀士是也。
东方剑晨没想到,自己第一个被点到名,忙应一声上前,朝韩教谕深深一揖,唱道:“学生东方剑晨,本县秀才具保!”
某秀才和某某秀才忙应道:“学生等为该生担保。”学生于逸凡为该生担保!”
至于验明正身,搜身,自然是走过场,韩教谕看都不看东方剑晨的考牌,“快些进去吧。”
“怎么第一个就是我?”东方剑晨摸着鼻子,小声问道。
“张学政交代的人,哪敢在外枯等。”韩教谕小声笑道:“早进去还能挑个好座位,记得往上风口坐。”
“呃……多谢。”东方剑晨还能说什么,提着考篮进去。
考场是露天的,设在县学的院子里,一排排低矮的桌椅,之间并无间隔,上头是用芦席搭成的雨棚子,不然老天爷一变脸,这场考试也就泡汤了。
因为是县考,一切都没那么严格,考桌上并无序号,考生进来随便坐,是以韩教谕说,先进来挑个好座位。而座位的好坏,东方剑晨也听嘱咐到了,主要是看风向,一定要挑上风口的,因为一旦坐下,直到交卷都不许起身。在每张桌子下面,都放着个瓦罐,若要小便,就往里头尿。一人两天至少两泡尿,六百人就是一千二百泡,考场上的气味可想而知,且不乏有不小心把尿罐踢倒者,简直骚不可闻。
第一场时还好些,越往后考场的气味就越难闻,要是在下风口的,都能熏晕了,哪还有心思答卷。所以位置决定成败,这话一点不虚,后面几天,时常发生考生为了争抢座位而发生口角,乃至斗殴的场景,这都是让尿逼的……
小便还好,大便直接是不许的,若憋不住了非要上也可以,但人走了之后,巡考的会用印章,在你卷子上盖个黑色的印记,这叫屎戳子,凡是被盖上屎戳子的,这卷子根本不予阅看,绝无进秀才的希望。但总有几个倒霉腹泻的,没办法拉在裤子里,边上的考生必然不许,双方争吵起来,腹泻便算犯规,定被逐出考场。
东方剑晨事先真没想到,异世大陆的读书人竟跟囚犯一样悲惨,想到乡试有五场、县试有五场、郡试还有两场……想考出个进士来,非得过这十二场不可,普天下的读书人为了功名,真是能忍人之不能忍啊!
东方剑晨起先都不想考了,这不自己找罪受么?!但想到老爹那期盼的眼神,还有那些光鲜的状元翰林,也是这样过来的,心里顿时平衡多了,这份洋罪还不是谁都能遭的呢!就冲日后说起来也算是下过科场的读书人,也得受着。
考试的经过没啥好说的,发题之前,考场封门,不许任何人出入,有完卷早的也不能立即出去,要等凑够十人才开一次门,一共放三次,每次开门都有吹鼓手恭送,之后便不再开门,考生必须等天黑前一齐出去,县试都是白天考,叫‘不继烛’,天黑了还答卷的,统统以犯规论处,考官也是连看都不看。
乡试的监考官、阅卷官都是县学的教谕,上头连个监督的都没有,自然他想咋弄就咋弄。不过县里中秀才的太少,知县也没有面子,而中秀才最多,则算是文教方面的大成绩,是以教谕基本不胡搞……当然,总是有几个关系户要照顾,无伤大雅,总体还算公正。
题目也是教谕出的,过年之后老爹根据以往的经验,除了几十道考题,等卷子发下来一看,三道四书题,果然都是做过的,东方剑晨便气定神闲地摆好卷面、磨好墨,也不打草稿,一笔一画地默写出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