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在熏的黝黑的小脸上抹了一把泪,夫人怎么会无故失踪呢,她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被坏人掳走了?呜呜呜怎么办,夫人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怎么办?
重烨一抬眼,就看见了大殿上方通白的玉石横梁上,卷着一床被子,顿时明了,立即起身,“恐怕除了他,没人有这个胆量敢带走我的人。”
“凉山,即刻去人间,带上她们俩。”重烨起身向外走,他必须在非天带着夜青做了什么后果无法估量的大事之前把她找回来!
几人匆匆出了阴司,踏着云找寻非天的踪迹,半路上竟与怡安神女,天女的亲娘遇上。
“尊神,不知尊神匆忙去往何处?”
妙妙音音默默行了礼,连看都不看她,重烨更是没有理会怡安,直接从她身边掠过。
“想必尊神是在找人吧,这亿万小世界,找一个人何其不易,不过我倒是看见修罗王带着一个女子从我来的地方经过,不知尊神是否在找他?”
果然,非天带着夜青跑了,以非天的个性,必定不会轻易让重烨找到,不然拐人还有什么意思,可偏偏被怡安看见,或许这就叫百密一疏。
但对于怡安,重烨并不想与之有任何一句话的往来,凉山便躬了躬身,礼数周全,道:“不知神女能否告知修罗王去向?”
怡安微微笑了笑,眼中却丝毫没有笑意,视线从始至终都在重烨身上,根本没把凉山放在眼里,“这么一件小事,我当然不会隐瞒,可尊神似乎不是很想知道,况且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修罗王或许早就去了别处,我还有些急事,就不妨碍尊神找人了。”
说完便真的驾云飞走了,重烨也不理会,带着几人去了别处,他们走后,怡安从远处的山峰后出现,目光怨毒。
或许是那人太久没有说话,或许是他嗓子里还卡着血块,好半天他才终于能完整的说话,那一双暗淡的眼无神的看着地上,他说起了他的遭遇。
“我是山外城中的书生,名叫苏墨,三年前与城中陈家的长女陈樱许下婚约,待我金榜题名时完婚,可我还未上京赶考,她就生了重病,一病不起,请了许多郎中先生都没见好转,最后城中来了位云游的道长,说樱娘是被妖物偷了魂魄,唯有找回魂魄才能救活樱娘,可那妖物来去无踪,道长也无计可施,最后在与那妖物的大战中仙逝了。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樱娘如此下去,我为了救活樱娘,到处寻找高人,可都被那妖物打败,能想的方法我都想过了,我甚至还找到了妖物的老巢跟他拼命,可最后……最后我被他变成了这副模样。
后来城中的人都难逃一劫,要么被变成了我这样的怪物,要么都被偷去了魂魄,我也不知浑浑噩噩过了多久,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事情,直到方才看见了姑娘你!”
苏墨缓缓抬起眼,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姑娘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气息,或许姑娘能救救樱娘,救救城里的人,救救苏墨!”
“我?”夜青指了指自己,问非天:“我身上有与众不同吗?”
“有,丑的别出心裁。”非天认真点了点头。
“不是,姑娘很美,但我说的不是容貌,是……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跟所有人都不同。姑娘你切莫生气,你身上,有和那妖物一样的气息,但你眉目间不带凶相,定然是个好人,求求你救救樱娘,你有什么要求苏墨定当万死不辞!”
“我不生气……才怪!你说我是妖物!你才是妖物,你才是妖呢你!”夜青起身就要揍苏墨,被非天扯住,夜青就只能死命划拉手脚,也打不着他。
苏墨缓缓起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姑娘,你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求求你,苏墨愿以命相抵,求姑娘出手相救!”
“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你记着做人不能太耿直,不然会挨揍的知道吗!”夜青口中倒是狠狠,手上已经将苏拉了起来,想不到苏墨竟然这么轻,一用力就拉起来了,仔细看看他瘦的已经皮包骨头,跟纸片一样,恐怕风一吹就会飞起来。
苏墨眼睛亮了一下:“那姑娘这是同意了?”
“咳咳,嗯哼,咳!”非天在一旁装模作样的咳嗽,拿我当空气了怎么着,要是没我你们能成事是怎么着!
夜青瞬间懂了,给苏墨使了个颜色:“看见这位了没有,真正有本事的是这位,把你从这熊皮里解脱的也是这位,要是这位不肯帮忙,你求我也没有用。”懂了吗,去求他吧,反正我不求他,你要是把他忽略了,咱俩谁也别想救樱娘。话外夜青就是这个意思。
苏墨十分机灵,马上转向非天:“多谢这位大神解救我脱离苦海,可大神可否救人救到底,救救我的未婚妻陈樱,您法力高深,定能打败那妖物,将我们解救于水火之中!”
苏墨说完就跪了下去,还连磕了几个响头,夜青凑到非天面前小声道:“差不多行了,你看他都给你磕头了,给足你面子了。”
非天翻了个白眼:“我这么高位的神你以为是一个凡人说请就请的么,你当我是那些半吊子的狐媚地精呢!”
“那你还想怎样啊?”
“你求我啊,你是冥王夫人,你求我说不定还有些作用。”
“好,我求你,你帮帮忙吧。”
非天不敢置信的看着夜青:“你真求我?发自肺腑的?没有后话要说?”
“我真心求你,就算苏墨这件事跟我要查的事没什么关系我也想帮他。”夜青看着还在地上伏着的苏墨,她或许明白他眼中的黯然,那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绝望,她就是想帮他,没有原因。
非天与夜青独处这不到一天时间,一刻都没停过拌嘴,看她此时如此认真,他还有些不适应,也跟着正经起来:“既然你都开口了,那帮他也未尝不可。”
苏墨抬起头,眼睛雪亮亮的:“大神您答应了?多谢大神,多谢大神!”他说一个多谢就磕一个头,把额头都磕破了,非天像拎小鸡仔一样将他提了起来:“你这点力气还是留着救你家樱娘吧,给我磕头也没什么用,况且我也没法保证把陈樱救出来。”
时移世易,陈樱是否活着都难说了,可怜苏墨还在苦苦寻找能救她的人。对着苏墨那一双充满希冀的眼,非天终究没说出口。
夜青让苏墨去旁边的河里好好清洗清洗,她便与非天交谈起来:“你是个神,想查人间的事不是易如反掌的吗,带着我岂不累赘?”说出来夜青就后悔了,万一非天是因为脑子秀逗了才决定带着夜青,听她这话说完顿悟带着她反而更麻烦,把她丢下不管可咋办?
非天靠在树上,抱着胳膊,“因为你是关键的线索,没有你就查不出结果。”
原来如此,夜青开始还以为能利用非天一把,结果是被非天利用了……
“可这件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比重烨还上心?”
“当你察觉了一些秘密,却又只知道一星半点,根本看不到背后的真相,这个秘密就会梗在你的心头,让你食难下咽夜不能寐,翻来覆去脑子里根本装不下其他的事情。我觉得你明白这种感受。”
夜青点了点头,她的确明白,重烨,天女,玉锦还有她自己,他们都与一个秘密有关,她明明知道这其中是个秘密,可她却不知道这个秘密到底是什么,到底跟她有什么关系,她烦躁,不安,整日整夜的思索,不得其解,若是不将它查明,那她连死都不能瞑目。
看夜青的表情就知道她甚有同感,非天继续道:“你不仅是线索,还是唯一一个跟我一样被蒙在鼓里的人,估计你再也受不了他们那种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的样子吧,所以跟我一起,把这件事查出来,给自己一个交代,既然你我都有这个想法,那我们合作何乐不为。”
非天的话句句说到夜青心里,原来他也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是被欺骗蒙蔽的那个,这种感觉她太能体会,就好像被一切抛弃了一样无奈无助。就冲他这几句话,夜青立刻就把非天与她划归到了一个阵营里,开始对重烨天女等一干外人同仇敌忾。毕竟经历相同的人总是能够相互理解的。
“不过。”非天叹了口气,夜青紧张了起来:“不过什么?”
“不过就是你太丑了,我怕我看久了会吐。”
“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苏墨在河里洗澡,洗掉了一身的脏污,露出了苍白瘦弱是身躯,脸上倒是白净清秀,只不过大大小小的伤痕遍布全身,像是刚刚死里逃生的样子。
穿好非天变给他的衣物,他回到夜青他们所在的地方,那张黑熊皮已经被夜青当做柴火烧了,夜青举着刚抓来拔了毛的野兔在火上烤着,嘴里还不住说:“你还别说,这施过法术的熊皮可真耐烧,估计烧到明天火都不会灭!”
苏墨眼中映着火光,并没有多可惜他的熊皮,而是巴不得这熊皮赶紧烧完,将这束缚了他救樱娘的东西,将这迷失了他心智的东西赶紧毁了,他巴不得熊皮立刻烧成灰烬!
“苏墨,你们城里有没有一户柳姓的人家?”
苏墨回过神,看向一边啃兔子的非天:“有的,开酒楼的柳员外。”
“啧,怎么好几代人了还做伙夫呢!柳员外叫什么名字?”
“柳守谦。”
非天略一思索:“哦,那是我孙子。”顿了顿道:“不是还有个叫守谨的吗?”想起当年那个顽皮的小团子,非天笑了笑。
“你孙子?”夜青烤好了兔子,坐下开吃,嘴里扯下一大块兔肉,含糊不清的问:“你姓柳啊?”
“我当然不姓柳,我曾被天君贬到这里轮回受罚,算起来也是与这里有缘啊。”
夜青笑嘻嘻的问:“那你轮回那一世的夫人你还记得吗?你不挂念她吗?”
“我没娶亲,我上有长兄,下有胞弟,守谨和守谦是我长兄的孙子,从小养在我那,传宗接代的事不需要我来做,所以我就无欲无求的过了一辈子。”
“原来大神您是柳太祖,传说柳家世世代代相貌平平,唯独柳太祖风度翩翩,令全城女子为之倾倒,原来是位大神。”苏墨看着非天,视线却落在他啃着的兔腿上。
“说起来,陈家与柳家也是有些关系的,我记得守谨与陈家的长女许了婚约。”非天视线不自觉掠过夜青,看她满脸是油,嫌弃的啧了几声,被夜青一眼瞪了回去。
“守谨,与陈家长女有婚约……难不成是我的未来岳丈?我想起来了,岳丈大人是入赘的,来了陈家之后就改姓陈了。您不提我还真的忘记了。”
苏墨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在了非天面前:“您是柳太祖,是我岳丈的爷爷,也是现在唯一能解救陈家的人了!岳丈他,他为了救樱娘,被那妖物害死了,至今尸骨未寒,岳母早早就守了寡最后郁郁而终,整个陈家就此没落,最后被那妖物一并偷走了魂魄,您终究是柳家的太祖,求求您为岳丈报仇雪恨,救出他唯一的女儿吧!樱娘也是柳家的血脉啊!”
非天看着苏墨,眼神忽然变得缥缈,似在看他又似是没在看他,眼中多了些难以言名的情绪,良久叹了口气:“即便是神,也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苏墨,你到现在都没察觉什么吗?”
苏墨忽然变得不安起来,“察,察觉什么?”
苏墨的反常被非天看在眼中,他却没有揭穿,只淡淡道“我亲眼看着他入赘的陈家,那年柳守谨十八岁,也是我过世那年,但……”非天的视线从他身上转开,看向夜青,“我什么都没能守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