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秋猎这一日,车马仪仗铺天盖地,一行人等可谓是浩浩荡荡离开京城。
我还是初次得以瞻仰天颜,虽然离得远远的行礼并不敢抬头张望,可已经算生平初次了。圣上比我想象中更显得苍老一些,也更加消瘦一些,只是那双眼睛却深深吸引了我,睿智与果断厉不可挡。
众皇子中,除了二皇子原来的太子待罪再府,八亲王奉命镇守京城,其余人等一律随行。
我同玉玊,富察淳儿三人共同乘坐一辆马车,车内倒是宽敞,玉玊早已经为我铺上软垫上面还搭上一层貂皮褥子,饶是这样,玉玊也决不允许我坐着,只让歪在上面。
玉玊和富察淳儿两边坐着陪我说话解闷。不过虽说是解闷,可到底富察淳儿再次我与玉玊不变畅谈,再加上她也心中装着自己的事情,我们三个不过有一句每一句的说这一些毫不相关的事情。即便如此,初次离开京城,慢慢的呼吸道青草的香气,人倒是格外的兴奋开朗一些。
差不多中午时分,车马总算到达京城北郊的岷郓围场,这里三面环山,植被茂盛。早已经有人再北面岷望山脚下支起大帐,四周周围安下营寨守护。
伊郎此刻许多的事情要忙,腾不开身,由小水领着我们到自己的帐下收拾妥当,并 告知了位置才自行离开。万幸这次让尹沁和芳沁两位姑姑提前过来打点,我们到了便更加的舒适一些。
一上午的车马确实有些乏累,中午略用了些东西便躺在大帐之中休息,只是仿佛才刚刚睡着伊郎便回来轻轻叫醒我。“小蝶,你可休息好了?父皇那边让你过去一趟。”
听着是圣上叫我,我连忙起身,“是,我这就过去。”玉玊更是急忙的替我更衣着装。
伊郎待我来至皇上跟前的时候,皇上正很有兴致的再那里陪着自己的众皇子比赛射箭。“给皇阿玛请安,人我带过来了。”我更是跟在伊郎身后行大礼请安。
皇上回头看我,声音确实充满慈祥的说道:“你的身子不方便,快些起来吧。”
“谢皇阿玛。”伊郎扶我起身。
“咱们还是大帐中坐下吧。”皇上前面走,我同伊郎后面跟随,此刻十三爷也跟了过来。十三爷要见挂的荷包,可不就是玉玊那日所秀之物,我看得分明,但此刻哪里容的我说话。
“那****的《阳春白雪》弹得的确不俗,今日可否再弹奏一曲?”此刻大帐之中只有皇上,伊郎,十三爷,我同玉玊而已,如此近距离的接触皇上,我倒真为想到。此刻也只有十三爷一如往常罢了。
“皇阿玛谬赞,只是不知皇阿玛想听什么?”
“你的琴音让朕想起许久之前的一段往事,那时候听得一首《泣雪吟》当真堪称绝妙,这么多年,纵是宫中多么高明的琴师,朕竟也再未听到过那样的韵味了。只是你年纪小,不知是否听过习得?”
《泣雪吟》这可是母亲生平最喜欢的曲目,只是词曲为逍遥灵所作,曲调略带伤感,且转令换调突兀非常,后人不慎推崇,所以习得之人甚少,精通之人就更加少之又少了。倒是不知为何皇上为何刚好听到词曲,并且年年不能忘,事情竟然如此凑巧。“请容儿臣一试。”
玉玊早已经为我摆方好“绿绮”,我告了坐,再琴边坐定,手刚刚碰到琴弦,母亲的音容笑貌便即刻浮现在我的面前。
一个一个琴音曲调慢慢弹出,母亲往昔的身影也是一遍一遍在我脑海中旋转,我至今仍记得母亲日日弹奏这曲《泣雪吟》,更是每每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坐在烛下发呆。甚至我还想起了母亲经常暗自感叹的那句:时移世易,竟完全不同于往昔。从始至终我从未明白母亲究竟实在感叹什么。
慢慢长大我发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母亲与旁人的不同,我总在想母亲或许是在怀念父亲。可我终究没有想明白,又是为何,母亲从来不曾怨恨父亲,难道爱的竟会那样的深刻吗?
一曲作罢,只因想到母亲,我不自觉已经泪流满面,只是我不知道皇上竟然也是眼中含泪,沉默的发起呆来。
“父皇。”伊郎忍不住轻声唤皇上。
“哦,”皇上一瞬间回神,接着说道:“你的琴技是谁教的?可是一位姓沈的女子?”
我一时不免吃惊,皇上怎会猜到我母亲姓沈?我连忙说道:“回皇阿玛,正是。只是不知皇阿玛如何知晓?”伊郎显然也未猜到皇上由此一问,并且猜到姓氏。
“哦?她如今身在何处?可否请她过来一趟?”皇上显得有些激动起来。
“回皇阿玛,可惜,我的师傅已经不再了。”我只得如此说道。
“那倒是可惜。”皇上忍不住叹口气说。
十三爷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怎么?事情这样凑巧,四嫂的师傅皇阿玛刚好认识?怎得会如此凑巧。”
我更是好奇不已,虽然知道有些失仪,可事关母亲,仍旧忍不住说道:“师傅名唤沈时时,不知同皇阿玛所说的可是同一个人?”
“我竟然不知道她的闺名,”皇上忍不住叹一口气接着说:“说起来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我微服私访,来至江南沈府,偶然听到沈府大小姐弹奏此曲《泣雪吟》,心中感慨佩服万分。还曾偷偷做了藏头诗一首,向她述说我的钦慕,只是当时朝中有事情急需处理,匆忙间便赶回京中,此事便这样无疾而终了。”皇上端起茶来慢饮一口,接着不无感慨的说道:“也是直到那日听到你的琴音,才又让我又想起了这段往事。”
“原来是父皇年轻时候的又一段佳话罢了。”十三爷听完爽朗的说道:“只可惜,现如今竟然终究也是无处考证了。”
“是啊,不过能在听到这样的琴音却也实非易事了。”
皇上,伊郎和十三爷后面的话在我的耳中慢慢变的模糊,许多话都听不真切,只有几个问题反复的在我耳边回响:母亲的那句话究竟是为谁而说?母亲对于父亲究竟是错认一生?还是只是一时失足?对于从未恨过父亲,究竟是因为爱的太深?还是并不曾爱过?莫非让母亲等了一生的那个男人竟然是皇上?
直到伊郎将我送回大帐,我的头脑仍旧是闹哄哄的,任凭他们摆布,跟着她们动作,直到伊郎看着我躺下离开,我才留下泪来。
“玉玊,皇上说的就是我的母亲,是我的母亲。”玉玊仿佛早就已经猜到,上前一步抱住我,防止我跌下去。“玉玊,难道母亲深爱这的那个人等了一生的那个人竟然不是父亲?那么对于父亲,母亲究竟是错认?还是别的什么?”
玉玊只紧紧的抱着我而并不说话。
直到今日我才懂得,原来与我最亲近的人我竟也不知她究竟想的是什么?原来一个人的心中可以装得下这样多的秘密。原来那句时移世易,不同于往昔竟是由此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