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关系的”。宁予故作柔和地安抚她：“你把东西留下就走吧。”
“你这个疯子！”甘澜愕然瞪着他：“我怎么可能同意？”
宁予换上一副淡然冷漠的神情：“就像你所认为的。我其实是融合了众多思想的意识体，并非宁予，没有正常意义上的喜怒爱憎，对疼痛的理解也和你们人类不一样。我和你在一起所有的表情和动作，都是分析过宁予自身的记忆之后，刻意为之的反馈。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呢？如果是留恋你和宁予之间的记忆，那么你之后见到我的一切单体，都能做到今天这个程度。”
“不是这个问题！我、我凭什么帮你？”
“因为即便是他在这里，他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你知道的。”
甘澜嚅嗫一下，这四面的水泥之中，一定隐藏着怪物的眼线，有些话她不能说得太直白。
“不要犹豫了，总之相信我一次，这样做于你于我都不会有任何损失。”
甘澜蹲在木门旁，久久凝视着他。许久之后，宁予都忍不住催促她：“你想什么呢？”
“我有办法了！”甘澜忽然下定了决心：“你出来，我有办法了？。”
宁予微微一愣，连他都解决不了当前的情况，甘澜又能想出什么对策呢？
“出来啊！”甘澜再次对他招招手：“怕什么？如果我这招真的不行，再按你说的办也不迟吧？”
宁予不知道她打着什么算盘，自己身上没有呼吸器，出去走上五分钟就要当场晕厥，量谁在这种时候都不会相信她吧？
偏偏甘澜特别笃定自己的主意行得通：“快点儿！过一会我后悔了，就不带你走了！”
宁予将信将疑地爬出梯子，四面的水泥墙里伸出了几根手指，手指屈伸一下又撤了回去，想来那个意识体也认为宁予逃不走，因而打算看看甘澜到底有什么诡计，左右两个人只能在地面上行进，一路跟着他们就是了。
宁予深深吸了一口气，上到上面，打算看看甘澜想出一个什么好对策，结果她二话没说，拉着自己就是一路狂奔。
这个时候，从前门调动来的地面行进部队已经追到演艺厅，两个人刚刚跑出后门，那些人就走出了演艺厅后门，目标坚定地向两人逃跑的方向追来。
经过四个月的训练，现在的幸存者肺活量都可以媲美职业游泳运动员，轻轻松松憋上三五分钟的气绝对没有问题。但那也是静止的情况下。在高消耗的奔跑中，宁予坚持了一分钟就不行了，中间靠甘澜摘下氧气面罩借他用了两次，两个人才将将走到了河边。
约跑出两分钟，两个人登上了宁予所说的河面中心。由码头走向河面，这一处水域及深，踏出一步就是十几米的深度，厚厚的冰层之下不可能藏伏着意识体的眼线，来到这里，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交流。
甘澜忽然停下动作。她立在原地，摘下了自己的呼吸器和氧气面罩，一并交给了宁予：“拿着这个，现在你可以走了。”
宁予当场愣住，他接过呼吸器换了口气：“这就是你的办法？那你怎么办？”
“如你所说，如果他们准备好实验室把你解剖了，研究完你的大脑结构，连接上你所在的意识体，就会葬送人类在这场对峙中最后的杀手锏，那你逃走就好了嘛！我要是能一枪打爆你的头早就打了好吗？何必跟踪你到现在！至于我，你不用管我，我活着没什么意思咯。”
“你瞎说什么，我是说我自己来……”
甘澜锤了他一拳：“你还嫌我心理阴影不够大吗？”
“你想的什么馊主意？绝对不行！”宁予把呼吸器还给她：“你赶快带上？”
甘澜也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把呼吸器推回来：“哎，我们像不像鸦片馆里轮番抽大烟的？”
她笑了下：“这事儿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想明白了。我这些天跟疯了一样追你、救你，连我都感觉自己已经魔障了，就是现在，我精神状态都是一片混沌。你看，我都没想到你出来需要呼吸器。说实话，我从用火药开路闯进海洋馆、到找到你、再到带你出去，每一个步骤都是懵的，根本就没走心。我想不到自己这么做九成九可能死在这里吗？我想应该是想到了吧。因为就是没什么意思，尽力救你也没意思，不救你也没意思，死了也没意思，活着也没意思，对我都一样。既然你想活的话，机会就让给你咯！你在卫星川那救了我一回，今天过去我就不欠你的了——算了，和你说这些干嘛？你们这种东西不是自己大过天的吗？咱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你肯定要选自己，别装模作样了，拿着呼吸器赶快走。”
如果宁予真的是一个意识体，现在肯定已经逃到了河的对面，但是他不是啊。
两个人交替呼吸几轮，获取的氧气都不足量，渐渐出现了喘息和肺部不适的感觉。而远处的码头上，十几个单体已经追来。甘澜打光了最后的子弹，稍稍减缓了对方追击的速度。
宁予用力抓住甘澜的手臂：“你都知道我是意识体了，还做这样的事情干嘛？它们就要追上来了，你赶快走啊！”
“是啊，它们就要追上来了，如果你落到它们手里就有生命危险，在你和我之间选一个人活下去，这个问题对你很难吗？”甘澜将呼吸器强行挂在他的手臂上：“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我尽可能拖住它们，能跑多远看你的造化，你就这么不人不鬼的活下去吧！”
追兵已经走下了码头，离得足够近了，甘澜才看见它们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于是她扭头对宁予说：“完了，你还是快点跑吧，这个阵仗我拖都拖不住！”
“你怎么就不理解？我对你没有感情存在，你只是我千万个社会关系里面微不足道的一节，你这么做是疯了吗？你会后悔的！”
甘澜苦恼的哎呀一声：“你越是赶我走，我越觉得你喜欢我呢！不过演到这个程度就可以了，我不会反水的，但你再拖一会儿就真的跑不掉了。”她吸了一口气，然后把呼吸器推给宁予：“快点滚吧！”
“我滚个蛋！”宁予举世罕见地说了一句脏话：“我怎么可能让你、让你——你为什么就不能听话呢？”
又僵持片刻，追兵离他们只剩几十米，谁都来不及跑了。直到这个时候，甘澜才真正地诧异起来：“你真不走？”
宁予也不装了，强行把她抱住：“我真是服了你随时随地的发疯。就算认为我是一个意识体也要救我吗？真搞不懂你，区区一副肉身，值得你这么折腾？”
甘澜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不知道是因为情绪紧张还是因为缺氧：“你是——是你——”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说自己是宁予的时候，真的就一直是啊！”
追兵走到近前，强行将两人拉开，它们虽然带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但是却没有在两人身上使用，而是直接拿走了地上呼吸器，顺着冰面远远滑到十几米之外，然后就面无表情地将他们围在一个圆圈中，淡定的看着他们因缺氧而窒息的神情。
“我不会在你们身上投入更多的精力了，这位小姐很厉害，但不是我能控制的单体。至于宁先生，在你死亡之后，相信你的身体也一定会给我提供更多的研究方向。”
两个人都因为缺氧而出现了肢体无力的情况，甘澜才试图站起来，就被单体重新推倒在冰面上。
她现在内心非常混乱，没想到这个时候验证出了宁予的身份。我的天啊！那她这两天到底一直在纠结什么？竟然白白流了那么多眼泪、哭了那么多次！所以现在这种局面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吧？如果相信他是宁予，甘澜肯定会准备得更加周密，这种自杀式营救真是愚蠢透了！而她本来有机会的！如果尽力而为，她一定能想出办法让两个人全身而退！
不值得！她给自己今天的自杀式攻击下了定义，太不值得了！
几次于生死线上挣扎过，甘澜对现在的状态非常了解。讲真，她的经验真的太丰富了，可以说身经百战，甚至能够粗略估计出自己还有多久失去意识。
宁予缺氧的时间远胜于他，比她更早出现了抽搐的情况，便在宁予翻起白眼的时候，围困他们的十几个单体突然集体做出诡异的动作。刚刚推倒甘澜的单体手里拿的是斧头，它突然双手垂下斧柄，然后猛地劈进自己的额头。
其他单体也都一样，拿着各自的武器当场摆开架势，一个个表演着大锤碎胸口，脖子砍长刀，不是一般的多才多艺。另一边，唯一还活着的单体挣扎着拿回呼吸器，送到“宁予”手上，给他戴上面罩，就追随它的同伴而去了。
“宁予”深呼吸两次，然后爬起来将面罩扣在了甘澜的头上。
甘澜看着这张熟悉的冰山脸，恍然——宁予所在的意识体告诉过自己，在激活剂失效的几天内，每当宁予意志薄弱的时候，意识体都有机会重新出现：“你是那个？”
可这个“宁予”根本不和她对话：“有我在，它暂时不敢追来，马上去河对面躲一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