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项梧并没听清,她心里想着的,是那一日皇长子回京的消息传来,姐姐那紧张异样的神色,她猜得到大概是为了什么,可她却并不明白个中轻重,皇权对她而言是陌生的世界,而姐姐,早已深陷其中。
“怎么傻了?”傅瑾嗔笑。
项梧回神来,笑笑敷衍:“惦记皇后娘娘找我们做什么。”
话音才落,外头匆匆似有人来,姐妹俩起身探在窗棂上看,果然见宇智兄弟来,身上都是节日的吉服,连小皇子宇润都跑跑跳跳跟了来。
傅瑾在边上说:“虽然大皇子生母的娘家很不堪,但娘娘一直要求智哥哥他们尊敬长兄,连带公主和我们这些人都是,你看他们果然还是来了。”一边说一边看项梧,果然她没在听,笑着掐了她脸上一把,“你到底怎么了,才刚好好的,是见了大皇子的缘故?”
项梧欲言又止,那些话还是不提为好,傅瑾不仅未必懂,只怕她太当真又不知与谁说叨去,万一莫名其妙传开,岂不是给姐姐惹麻烦,便依旧搪塞几句敷衍了,更定一定心思陪傅瑾说笑。
宫女们茶上了两回,才听外头有动静,在窗下瞧见是几位皇子们从正殿出来,四皇子与长兄并肩走在前头,不知谈论什么,两人面上皆是欣然之色。
“智哥哥。”突然听见傅瑾唤一声,她顾不得什么,笑悠悠便赶出去喊住了一行人,她自幼与众皇子一起长大如此也算平常,却又回眸叫上项梧,“别站那儿了,快来。”
项梧只得出来,礼貌地与众皇子行礼,却见宇纪十分欢喜,已跃在她身旁,笑着问:“你怎么在偏殿,也不见母后提起,一早就来了的?还是才来的?”
边上宇坤笑道:“半道上遇见,我同她们一道来,但母后要先见我,就叫她们等着了。”
宇纪没在意,继续问项梧:“母后唤你来的?你今天……这身衣裳是新作的?”
傅瑾一把拉了项梧,拦在宇纪面前,傲然说:“六殿下,别忘了我们的身份,您当梧儿是朋友说话呢?”
宇纪好不服气,可兄长皆在容不得他和傅瑾争辩,且不等再继续,正殿里已有宫女来说:“娘娘请郡主和项小姐入殿。”
傅瑾朝宇纪轻哼一声,也不等向众皇子行礼,就拉了项梧走。瞧着俩人进了正殿,宇坤忽而笑一句:“难得有人与瑾儿亲和,她们相识很久了?”
宇祥、宇和的面上掠过疑惑,宇祥不言,宇和笑道:“还以为皇嫂会告诉皇兄,想来不是要紧的事未必提起。皇兄误会了,她们实则相识不久,可已是生死之交。”
宇坤的讶异显而易见,似乎真不知就里,只因皇帝吩咐他见了皇后便再与兄弟们一起回涵心殿,不敢让父亲久等,一路回涵心殿,也只听宇纪啰啰嗦嗦词不达意不知说些什么。
然至皇帝跟前,与诸子所言依旧是之前的安排,之后只留下长子和先头就来了的宇琛,宇智兄弟几人都退出了涵心殿,小皇子缠了六哥要去看他新养的雏鹰,兄弟俩嘻嘻哈哈走在前头,这边宇祥正默然想什么出神,忽听身边兄长对宇和说:“有些话心里想过就好,不必都说出口,有些事哪怕知道也可以不知道,糊涂一些并不是错,太过聪明,反而忘记人外有人。”
宇和最是一点即透的人,淡然笑了应兄长:“我记住了。”
宇祥则讶异宇智说这番话,等宇和跟了前头宇纪去,才问:“四哥也看出来了。”
“看得出看不出都是我们自己想的,既然已经有疑惑,真真假假又如何分辨?”宇智平素温和沉静,甚少流露才智于人前,不论什么事什么人皆淡淡的,今日却多几分机敏谨慎,还是宇祥猜得缘故,指一指前头闹作一团的弟弟们,“四哥是要护着他们了?”
宇智一笑,不语。
这边皇后召俩姑娘来,并无要紧的事,而是为了翻几件皇后那些年安胎时穿过的衣裳送去给三公主时,找到些年轻时未穿过的裙衫,因皆是如今难得的料子,便想着给傅瑾和项梧留下,傅瑾知道皇后之前就赏衣裳给过项梧,故意撒娇吃味:“娘娘怎么总有这些好衣裳,论理姐姐妹妹那么多,您怎么不给她们,难道特特给梧儿留着,孩儿是沾了她的光不是?”
皇后嗔笑:“她们在宫里时,内务府同样一年四季轮着新作衣裳,自己的都穿不过来,谁来惦记这些?”
傅瑾嬉笑,又腻在皇后身边,朝正对着镜子比划衣裳的项梧努了努嘴说,“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不知道怎么了。似乎见了大表哥后,就这样了。”
皇后早看在眼里,今天的项梧与平常很不一样,眼神里总飘忽着别的什么事,总一副欲倾诉的模样,可又什么也不说出口。
但此刻项梧却突然转身对皇后道:“娘娘,这件衣裳袖口有金线绣的凤凰,臣女穿不得。”
皇后微笑:“那就先搁着,还有几件你也挑一挑。”
“是。”项梧应了,宫女又递给她另一件,此刻项樱从芬芳殿来,见到妹妹也不惊讶,只与皇后笑道,“听说大皇兄已进宫,儿臣倒没赶上见一面。”
傅瑾一旁笑:“我和梧儿见着了呢。”
项樱回眸瞧妹妹,可妹妹却显然故意将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那一瞬的尴尬叫她意识到了什么,再回来与皇后目光相接,顿时面上泛红。
待傅瑾和项梧挑好了衣裳,皇后便说要一物换一物,差遣俩孩子带宫女去御花园剪花枝夜里摆宴时装点用,项梧因喜欢这活计又渐渐开朗起来,乐颠颠跟了傅瑾离去。
项樱这里默默收拾着挑剩下的衣裳,皇后突然搭手在她肩上,极温和地笑着:“你的谨慎早是常人难及,错不在你不小心说了或做了什么,只怪梧儿是聪明的孩子。反正若留下她早晚要面对,若没缘分,现在一时有些烦恼,隔些时日就忘得干干净净了。”
项樱愧然,垂首轻声道:“是儿臣心里旧怨未清,好些事就着失了心胸气度,辜负母后经年教诲。”
皇后很不在意,只轻轻哄一句:“你又多想了。”
项樱似乎是多想了,以为妹妹心里会很在乎的事,在项梧不过是一阵兴起,或许还留在心里,但只要另有了有趣好玩的事,就忘得一干二净,这会子和傅瑾一头扎进御花园,满园春色就将才刚盘旋在脑中的烦恼一扫而去。
偏那样巧,宇纪宇和领了润儿来院子里放雏鹰,远远就瞧见项梧立在花丛里,宇纪不禁驻足凝视,眼中仿佛再无旁人。
宇和见他呆呆的,便故意唤弟弟:“去问问你六哥,看什么这样出神。”
小皇子最机灵,既然已经看见傅瑾和项梧,还用找什么答案,大声就嚷嚷起来:“六哥看项梧呢,六哥总是和项梧好,他现在老惦记项梧呢。”
他这一叫唤,算是把宇纪唤醒了,忙来捉了弟弟唬他:“你再胡说,我可要揍你了。”
“哼!”小皇子哪里害怕,挣扎着逃出来,推了七哥挡在身前,朝宇纪羞脸说,“明明看人家看得发呆,还不承认,我才不怕呢,要是揍我我就去告诉母后。”
那一边傅瑾和项梧瞧见他们来,也撂下手里的活计过来,宇润便扑在傅瑾怀里撒娇,说宇纪欺负他。
而宇纪生怕弟弟胡说,惹得傅瑾再说那些没意思的话,不由分说上来抢了弟弟抱去,含含糊糊不知说些什么,一溜烟儿地就跑开了。
“他这是怎么了?”傅瑾很莫名,但想起项梧在身边,微微蹙眉同宇和说,“有些事儿说明了尴尬,可是也容不得他胡闹,你也劝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