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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血光(三)

美咲被乳母领走后,涵春才回来,笑着说去看了智儿和岚儿,两个小家伙不知道为什么扭打起来,岚儿把智儿压在身下,智儿憋着也不哭,等乳母们把两个人抱开,岚儿扯开嗓子就哭,智儿却淡淡地看着她,一直那么看着,看得他小姐姐莫名其妙,也就不哭了。

听她这样兴奋地说着,想起她一双儿子和襁褓中的女儿,不免心疼:“你若不进宫陪我就好了,可怜你日夜牵挂孩子。”

“我娘宝贝着一对外孙呢,思琳也会照顾好孩子,虽然想念倒也没什么不放心,反是您这里,傅铭和我都不放心。”她笑着去关了窗,又为我添一缕披帛暖身,“就算撇去皇上和傅铭那层关系,他可是我嫡亲的表哥,眼下做妹子的不帮他照顾好妻子,他还靠谁去?”

涵春的开朗极感染人,她这一次为我的付出又何止在与孩子,想起曾经因为丈夫有了异心而那么痛苦的她,却为了我被困在宫里,而此刻傅铭却与卓思琳难得的独处,即便眼下这情形未必有心思去想儿女情长,但对她这个女主人而言,委实不容易。

每每想起身边还有那么多人陪伴着,我的心也会变得安宁温暖,且如今知道寰宇还好好活着,更是觉得一切还有希望。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宫内的戒备越来越森严,表面上皇帝依旧生死未卜,而寰宥的大军已朝着京城逼近,似乎听说宗亲里有皇室子弟领兵对抗,但可惜实力悬殊节节败退,寰宥的军队势不可挡。

宫内人心惶惶,常妃也不如往常那样料理后宫事务,许多太监宫女已开始擅离职守,只因各宫各门都被严禁看守着,宫里还不至于乱起来,天气渐渐寒冷,各宫的供给也不至于短缺。

转眼已是十月中旬,据说寰宥的军队就在离京城不远处,时时刻刻都可能攻入京城,似乎是傅铭领兵守在城外做最后的抵抗,但傅铭一早就屡次拨动军备去前线支援,留在他身边的京城驻军实在少得可怜,眼下谁也不期待他能四两拨千斤,只盼着他能全身而退,不要再有人受伤甚至身亡,寰宥这一路杀来京城,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受到牵连,实在不忍京城再遭血光屠戮。

我的肚子已圆滚滚的挺起来,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在内乱时还怀着龙嗣,有人嫉妒耻笑,也有人觉得这是皇室的希望,我则安心养胎养身子,不在乎旁人的闲言碎语,可京城下第一场雪的那天,与我差不多时间怀孕的那一个人,却已到了和孩子生离死别的关头。

自莲衣刺伤王巍后,我第二次和侍卫发生正面冲突,强行要他们让我去见待产的颐嘉,甚至把常云倩也惊动了来,她也一早知道颐嘉在宫里是待产,本没什么往来的人,也没有太多利益冲突,所以一直也扔在那角落里不管,今天见我如此激烈,倒十分好奇,酸声怪气地问着:“娘娘您这菩萨做得可实在慈悲,她曾将那样诋毁欺侮您,您都忘记了?不仅帮她留在宫里生孽种,还挺着肚子为她和侍卫起冲突,您就不怕为了那个孽种,伤了自己的孩子?”

我无心与她争辩什么,只想着能早些去看到颐嘉,反邀请她:“常妃可有兴同往?也好叫你亲眼看看,莫再说本宫耍什么花招,想趁机逃离。”

常云倩脸色一冷,本以为她会拒绝,却意外地答应下,随我一同来至颐嘉的住处,连她也意外的是,这里竟是井然有序,丝毫不见忙乱。

回想当初拨来伺候她的宫女都有过侍奉接生的经验,且太医产婆因怕颐嘉早产都早早就备齐,当时并没想过宫里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只是想趁宫里无人时先为她安排妥当,谁晓得竟应了今日,可见一切都冥冥中注定了。

我是皇后更是孕妇,本不该靠近将产之人,可如今天下大乱三纲沦丧时,谁还顾得那么多,常云倩惊讶地看我走近颐嘉的屋子,好半天才跟进来。

颐嘉很痛苦,褥子上已是一片鲜红,但却坚强地承受着,瞧见我来时,才落下眼泪,却又笑着对我说:“娘娘……果然还是保不住,娘娘……您答应我的。”

我含泪应她:“答应你的,不论你生死,也要让你把孩子生下来,让你抱一抱还活着的他。”

“嗯……”颐嘉欣慰地笑着,似乎是有一阵剧痛传来,她咬紧牙关承受着,不想给产婆太医添乱,我退到了外屋坐着,颐嘉痛苦又坚强的呻吟一阵阵传来,直叫听者心慌意乱。

常云倩却突然问:“娘娘刚才和郡主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我看她一眼,身旁莲衣已开口:“颐嘉郡主腹中的胎儿先天不足,太医说保在胎里撑不过六七个月,便是撑过了足月生下来,也未必能存活。郡主求娘娘不论发生什么状况,一定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哪怕她自己或孩子都只剩一口气,也要让她抱一抱还活着的孩子。”

这样的事谁听着都会感动震惊,但常云倩的反应似乎更大一些,她几乎石雕一般呆坐在那里不动,好半天听见颐嘉一声痛呼才回过神,有些木讷地问:“这个孩子……不是孽种吗?不是传说老六王妃的内侄在王府行恶的孽种吗?她……呵呵,难道说郡主对那个畜生动了情?”

莲衣继续替我回答:“和娘娘想得正相反,郡主当日若非不堪折磨欺侮,也不会在太后都不在宫里的时候强行进宫躲避,不过郡主说孩子是无辜的,不论孩子的父亲是谁,她都是孩子的母亲,不能把罪恶强加在孩子的身上,孩子是她这世上最亲的人。”

莲衣如实说着这些话,却不知哪一句哪一个词刺激到了常云倩,她一如当日得知我再度怀孕时激烈的反应,霍然起身就要走,可还未出门,就听颐嘉一声惨叫,紧跟着产婆便喊“生了,生了,郡主您生了个女儿啊……”

我顾不得常氏,扶着莲衣便往屋里来,产婆因事先已知颐嘉的心愿,等不及为孩子洗去胎脂,就用襁褓裹了送到颐嘉身边,可怜她已然奄奄一息,还是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泪如泉涌,她哭着一声声想要唤醒孩子,奈何孩子先天不足回天无力,生生在她怀里断了气息。

看着颐嘉嚎啕大哭,直至累竭晕厥,在场之人无不伤心难过,我叮嘱小太监好好收殓这女婴,等颐嘉醒来时,让她自己安排孩子入殓的事。

掌不住莲衣劝我不要太伤神早些回去,且颐嘉也不知何时能醒来,转身便要走,谁知回过头就看见常云倩倚靠在门上,目色凝滞地看着小太监收敛那女婴,等我走到她身边她也不曾察觉。

“你……”我正要开口,外头呼啦啦闯进来许多人,巨大的动静终于把常云倩惊回神,却见王巍跨刀而入,无视我的存在直接向常氏禀告,“娘娘,逸亲王入城了!”

屋子里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结果终于要来了,江山是否易主,朝廷是否改天换日,就在这节骨眼儿上了。

常云倩却好像还未完全从刚才的事里抽回神思,愣了须臾才正色回应:“本宫知道了。”又抬眸看我,“娘娘,怎么样?”

“怎么样?”她问的好奇怪,我直接就反问了她,但又不等她回答,已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怎么样,本宫会在坤宁宫等到最后一刻,常妃你也是吧,身为皇上的妃嫔,该好好守护他赐给你的潋滟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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