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
“不要说了，我真的生气了。”我怒视她，冷冷地吩咐，“把胡嬷嬷找来，别的就没你什么事了。”
如是再不理会莲衣，而她也不得不奉命去找人来，胡嬷嬷虽然不明白我怎么突然就要撵泽兰离宫，但她久居此地闲适惯了，又怎会为了一个小宫女而顶撞冒犯我，自然百依百顺一切照我吩咐的去做，泽兰离宫的情景如何我不曾看到，但之后见香薷哭肿的眼睛，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忍。
那一日后和莲衣僵持了好些天，素昔亲昵的两个人突然生分明眼人都看得出，加之泽兰莫名其妙被撵出去，所有人都以为是她什么地方冒犯了我，顺带莲衣也被迁怒，益发小心谨慎地伺候着，连金儿也十分紧张。
这样的氛围下，唯有袁卓已依旧如常，反叫我见到他时生出几分安逸之心，不过莲衣怎舍得一直这样和我变扭，终于在想通后的那晚伺候我洗浴时，坐在一旁轻声对我说：“奴婢今日送了几盘宫制的蚊香去给王统领，眼看着天热了，山里多蚊虫。原先是备着娘娘若在这里住到夏天要用的，如今虽然是要住到夏天，可您不能点香，用不着了。奴婢就擅自做主……拿给他了。”
我回眸睨她一眼，冷声哼：“你再准备几盘，差人去找到泽兰，让她也受用。”
莲衣委屈极了，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垂首嘀咕着：“娘娘不要再欺负奴婢了。”
我心情大好，不顾手上湿漉漉的，就伸手去挑起她的下巴，媚眼如丝地挑逗她：“快，给本宫笑一个。”
“娘娘……”
之后的日子莲衣对王巍更加大方起来，我刻意不去留心她做过些什么，但莲衣每每都会细数给我听，我心里一半为她高兴，另一半却担心莲衣有心王巍无意，我的权力可以驱逐泽兰，却不能强行撮合，毕竟这是她的一辈子。
日子一晃，春色渐退，初夏端阳时有幸第一次离开行宫下山观摩了当地百姓的赛龙舟，原也是当地百姓知道皇后在此处疗养，向官府请求能否请我与民同乐，难得如此热情的百姓，纵然莲衣担心王巍也觉得不妥，我还是去了。
而事实证明此行不虚，我平平安安回到行宫，不仅收获了愉悦的一天，更让我再次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国家国母的存在，那一份骄傲在心底重新滋长，更希望能传达给腹中的胎儿。
但端阳一过，又该是王巍回京述职的时候，不知不觉竟又两个月不见寰宇，但这两个月有书籍相伴，并无度日如年的辛苦，更何况再过一个月，寰宇就要来接我回宫了。
王巍离去后的几天，莲衣时常一个人望着山下发呆，总觉得现在的她更能理解我的心意，而日夜盼着寰宇的我，又怎会不洞悉她的心情，取笑归取笑，玩闹归玩闹，当听她说王巍也对她越来越亲和时，心里的高兴难以言喻，只盼着我回宫后一切安定，好早日为她做主。
王巍归来后，听他叙述京城的人和事，相隔两月却并没什么不同，只有林昭仪临盆在即，不过他离京的时候还没生，兴许这几天，又兴许再晚一些。
如今我的肚子也已现形，但因原就纤瘦，穿宽大一些的衣裳就看不太清楚，那一日下山观摩赛龙舟时，莲衣就好好为我掩饰了，而之所以还要掩饰，还是因为不曾上报宫廷，行宫里如金儿几个已经知道了，但还仅限于行宫。不管京城里是否有人知晓，没有上报的事，还是低调为宜。
王巍离去后我也不缠着莲衣，让她做想做的事去，自己翻了一本书在窗下看，半日厌倦了正想唤她，才想起此刻她该和王巍在一起，便自行收拾了几本书要去藏书阁，走出殿阁才发现宫女们因怕晒都躲太阳去了，只有香薷一个人侍立在那里。我便笑：“本宫身边不能没人，陪本宫走一趟藏书阁吧。”
香薷答应，从我手里接过书，怯生生地跟在身后。
一路往藏书阁去，因天气开始炎热，宫女太监能偷懒时都不在外头站着，一路上没遇见几个人，却偏偏瞧见莲衣和王巍从远处过来，一时起了玩心，想听他们私下说什么趣事，拉着香薷躲到一处，小丫头吓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瞧见两人走近，见他们神情凝重不免奇怪，小心翼翼匿藏自己，等他们走过去时，却听见王巍说：“皇上似乎是三月里就向管国下了通牒，既然说六月来接娘娘，大概本以为至少要拖到六月，没想到端午节前就发兵了，这个夏天恐怕不太平。”
管国……发兵？
“娘娘！娘娘！”香薷突然大叫，我才意识到自己身子发虚正往下滑，眼看被惊动的莲衣奔来搀扶我，我却紧紧抓着她的衣袖问，“王巍呢？让他来跟我说，让他告诉我！”
然而王巍所知有限，朝廷向管国下通牒之事本是高度机密，直到五月发兵宣战才将一切公之于众，不然他也未必能知道这些，但更不可思议的是，朝廷向管国下通牒的日子，正是三月初十，硕亲王傅铭代表朝廷出面，而皇帝他，却远离京畿，在我身边。
“娘娘，让奴婢请袁太医来给您瞧瞧吧，您脸色很难看。”王巍离开后，莲衣忧心忡忡地劝我，“不管怎么样，您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若这一点事也经不起，怎么配做我和皇上的孩子。”我伸手覆在隆起的小腹上，“你放心，我不会伤害自己，更不会伤害孩子。”
“娘娘……”
我又道：“你去找袁卓已吧，可不是让他来为我把脉，告诉他准备一下，我们回京。”
“回京？”莲衣吃惊不已，再次向我确认，“娘娘是说回京？回宫？”
“回宫。”
“可是……”莲衣犹豫着如何开口，终是道，“娘娘此刻回京会不会太尴尬，两国正交战，何不等一等，避一避呢？”
“等什么？又避什么？”我冷然看着她，“有些事一直没对你说，实则今日之事并非突然，皇上与我早就此达成默契，只是当时我没想到一切会来得这么快。”
莲衣难以置信地问我：“娘娘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甚至……”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甚至会成为亡国奴。如果管国不复存在，我的出身就什么也不是了，皇上一旦要抛弃我，我就会万劫不复。”
莲衣捂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我继续道：“可我信他不会抛弃我，而我也早就答应他，不论管国是存是亡，我都站在他的身后，我是他的皇后，不再是管国的公主。”
莲衣已落泪，久在深宫的她很明白这一切会意味着什么，我先前那激烈的反应才应该是正常的表现，此刻的淡漠坦然，只叫她深深不安。
“刚才确实吓了一跳。”我苦笑，深深的呼吸，吩咐她，“去吧，吩咐袁卓已，吩咐王巍，再告知胡嬷嬷他们，我要走了。”
莲衣怔怔地看着我，又有眼泪落下，抬手抹了去问我：“娘娘要自己走吗？还是让王巍送消息去宫里，让皇上来接您？”
“我自己走。”我含笑看着他，“皇上能给我最高的恩宠最大的保护，可一旦没有他，我就一无所有，那么从这一刻起，我要自己去争取足以保护自己的力量。我和皇上之间，不只有爱有情，更有国家政治和皇室传承，我们不能活在臆想的安乐之中，想要真正长久的安乐，就要面对所有的问题。”
莲衣去斟了一杯茶给我，“娘娘喝口水，奴婢这就去安排一切。”
我却道：“我未必能做到说的这一切，可我不去做不去面对，什么都不会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