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金儿在一旁几乎气得吐血，忽地跪下求我，“娘娘别再听了，别再听了了。”
“早晨不是有静贵嫔送来的点心么？赏给她们。”我淡淡地吩咐一声，撂下她们往寝殿去，更言，“本宫要一个人静会儿，都退下吧。”
回寝殿后便独自立在窗下，曾经寰宇还抱着我在此嬉闹，说要把我从窗户扔出去，此刻想来依旧暖暖地甜在心里，可如今耳朵里听着的，却是有人要他把我从皇宫扔出去。
临时起意的决定到底造就了今日的悲哀，却不知我能否和他共同渡过，此时此刻信任变得弥足珍贵，再没有沟通的两颗心，是不是真有灵犀？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看，竟是莲衣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我急忙迎上去搀扶她：“怎么不好好休息。”
“奴婢才磨好的杏仁露，内务府新送来的冰糖极好，娘娘尝一口？”她笑盈盈说着，反让我坐下，“奴婢这点伤真不碍事，娘娘别担心了。”
“是金儿对你说什么了吗？”我轻声叹，待她也坐下，才捧起碗缓缓喝了两口，熟悉的口感滑入咽喉，特有的香气让精神为之舒缓，莲衣好些天不在坤宁宫，我也好些天没再喝过，难怪吃什么都没胃口没精神。
放下碗，我轻声道：“你说太后会怎么想这些事呢？可我又总觉得太后若能想得到，那些人也能想得到，究竟要怎么做才能骗过他们？我心里实在虚得慌。”
“因为娘娘生不出恶念做不了坏人，才会这么担心。”莲衣道，“不管他们信或不信，人心总存在侥幸，哪怕一丝一毫，只要足以影响全局，就够了。”
我欣然：“你若是男子，会是皇上的谋臣吧，我们莲衣也有大智慧。”
她笑：“奴婢只是一说，娘娘再这样取笑，奴婢可不再说了。”
我却道：“必然是你曾经陪伴皇上进出书房习字念书，经年累月耳濡目染，才有今日心智，什么叫女子无才便是德，无才必然无德，往后不知美瑭要去书房，美仁和美咲也该去。”又不免苦涩地一笑，“也不会将来有人指着她们说，缺乏教养。”
“言官向来危言耸听，娘娘何须在意？”莲衣劝我。
我默然不语，半晌才似自言自语地说着：“很快该来的不该来的都会到来，兴许等不到元宵我就要离宫，曾经那么兴奋的事如今竟凄凄凉凉，离宫前，我还能见一次皇上吗？”
莲衣能劝我，却也猜不到我和寰宇能否再见，唯有静静地陪在我身边，陪我一起等待接下去要发生的一切，而是日黄昏，圣旨到底是来了，于是日暮时分就已传遍六宫：皇帝下旨训斥皇后言行，要求禁足坤宁宫之外，更勒令于元宵后即刻离宫前往凌岩山行宫静思己过，归期不定。
之后金儿又带来消息，皇帝已下旨，将于我离宫之后的正月十六，为常云倩举行皇贵妃的册封仪式，如此堂而皇之地无视皇后的存在，更将皇后驱逐出皇城，恐怕在旁人看来皇后未必还能再回来。
事情虽然朝着我和寰宇预想的发展，但来势汹汹，最后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即便寰宇不想，还是极有可能我出了这皇城再也回不来。我在朝中无依无靠，不曾亲近任何一方势力，也从无哪一个派系来有意拉拢我，如今日之事，没有一个大臣站出来为我说话，可以预见将来我若有子嗣，必然前路艰辛坎坷。
这一晚听闻皇帝在馨云堂留宿，也早有传言，说霍结衣得宠的势头一如当年的荣妃，而她能否成为第二个荣妃未可知，只知道在世人眼里，我这个盛宠一时的皇后，已然恩驰。
翌日如旧，两道圣旨之后，我的日子便只剩下数着到元宵，而后离开。坤宁宫里唯一的动静就是宫女太监们议论着我会带多少人去行宫，似乎并非人人都愿意随我走，大概他们也知道，这一走未必还能再回来，可也有向往宫外世界的人在，大清早就向金儿和莲衣要求随驾离宫的已有十数人。
袁卓已一如既往地来给我和涵春把脉，他依旧淡漠沉静，对于我遭遇的变故不闻不问，他离开后我与涵春闲话几句，金儿送他出去折回来，却一个劲儿地朝我使眼色，涵春也有所察觉，笑道：“有什么事不能当着我的面儿和你家主子说？”
我也未及深思，随口笑道：“什么事？”
金儿好不尴尬，支支吾吾道：“娘娘，傅王爷求见。”
涵春闻言脸色骤变，闷闷地撇过头去，我让金儿先在外等候，拉了涵春的手问：“你若不愿意，我不见他就是了，别不开心，身子才见好，不要又添了新病。”
她沉吟半晌，才轻声应我：“娘娘去见他吧，若是您和皇上的事，千万不能耽搁，但若是有我的事。”她抬眼看着我，眼底那一丝期许不知她自己有否察觉，却完完全全被我看在眼里，心里一阵热融融，又不敢急着做什么反坏了她这点心意，只静静听她继续说，“娘娘随便应付一下，就不必来告诉我了。”
我不再多说什么，叮嘱宫女好生照顾着涵春，便往正殿来，金儿出去将傅铭带进来，我立在殿内看着他，数日不见竟消瘦了许多。
他行罢礼，我笑：“没想到再见王爷，是如此境遇之下，而王爷今日来，是为了见本宫还是为了涵春？”
“臣奉旨负责安排娘娘出行之事，所以……”他语气平淡地说着，可终究是停顿住了，默默垂着眼眉，再抬起头来，便是问我，“娘娘，涵春好吗？”
我道：“袁卓已医术高明，又有太后带来世忠世贤这一剂猛药，精神一好身子便跟着好了，但依旧憔悴瘦弱，毕竟滑了胎，毕竟心里千疮百孔。”
他沉默着听我诉说，本就暗沉的脸色益发透出悲伤，待我说道：“涵春还是希望把孩子送回去，她不会把孩子从你身边夺走，但王府将来也必然要有他们其中一个来继承，这一点她不会谦让与卓思琳。”
傅铭的眼睛微微泛红，几乎要落泪的样子让我很讶异，总觉得发生了什么事，果然听他轻声道：“思琳昨晚……喝了堕胎药。”
“堕胎药？”我的惊讶超出想象，可稍冷静便明白，“也是，你们应当早有了肌肤之亲，她有身孕也不奇怪。”
“臣察觉的时候，她已经喝了三天的药，请大夫来看，不仅孩子保不住，她的命也几乎断送，臣这才明白她那一日为何在坤宁宫外向涵春行礼……”傅铭悲伤至极，已哽咽难言，十几天内接连失去两个孩子，要他如何掩饰悲伤。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想要孩子，甚至不在乎你的感受？”我脑中出现卓思琳的面容，却怎么也想象不出，她可以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傅铭缓了缓情绪作答：“她怕自己有了孩子，涵春心里更不好受，怕涵春真的再也不回去，她说只要涵春能回去，她就算一辈子没有孩子也不要紧。”
“可是这样涵春心里就会好受吗？她会觉得是自己再次害了你的孩子。”我又悲又愤，一时语气重了些，“她到底是想让涵春回去，还是想让涵春一辈子心里不好受永远不回去，傅铭你真的明白吗？”
傅铭倏然蹙眉，严肃地看着我：“娘娘为何要把思琳想得如此不堪？并非臣有心偏袒她，思琳的确不是如此心思歹毒的女子，涵春离开她痛不欲生，只是娘娘看不到。”
我依旧不能释怀，怒言：“那涵春的痛苦，你又可曾看在眼里，若非你的疏忽，怎会让她小产？她们都不曾错，错只在你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