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边请。”傅铭终是容不得我多在街道上站立，我也是才好好与他说两句话，入门的几步路匆匆说了两句，“涵春很好。”
他面色凝重纠葛，我从未见过他如斯模样，依稀记得涵春难产时他的焦急忧虑，深知纵然有这一女子，涵春于他而言依旧无可替代，是心头之重。
入门不过三四步路，便见一女子款款而出，身后只跟了一个中年女子，她们一见我便跪伏下去，我则在傅铭的引路下，径直到了正厅。
“娘娘容臣禀报。”傅铭单膝而跪，我忙让他起来，他方垂首道，“跪在外头的女子名唤卓思琳，正是因为她涵春才闹入宫中打扰娘娘，臣自知有罪，可……可情无罪，臣对涵春的心从不曾改变，但也不愿辜负思琳。”
“多久了？”我一边让莲衣去外头请卓思琳起来，一边问傅铭，“你想让她在这里一辈子吗？如果涵春不曾发现，她也甘愿在这里等你，并且一辈子不要什么名分？”
傅铭似乎根本没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想才道：“并没有多久，是这一次为娘娘寻找袁卓已时相遇。臣从未想过纳娶别的女人入府，与涵春相敬相爱一辈子是臣毕生所愿，可见到思琳就一见钟情，臣一边有着对涵春的愧疚，一边已深深不能自拔。”
“袁卓已？”我奇道，“他们也认识？”
傅铭道：“思琳是卓已的表妹，卓已名中的‘卓’字正是取字其母娘家的姓氏，思琳是卓已姨母家的女儿。”
“还真是有趣，如此说来若本宫不委托你举荐心腹太医，你也不会遇见卓思琳，果然还是因本宫而起，难怪皇上会答应本宫干涉此事。”我无奈地笑，举目看站在门外的卓思琳，清秀脱俗纤柔婉约，容貌与涵春的美不一样，算不上谁更好一些，但显然她所有的几分气质品格，是涵春所没有的。
“因为她的容貌？”我问傅铭，“所谓一见倾心，不就是容貌？”
傅铭却道：“若是容貌，只会萍水相逢，因是知己难求，才难以割舍。思琳并不如涵春，她是极普通的女人，识字少更没念过什么是，可是……臣觉得她能懂臣所想所思，臣和她在一起觉得很安心很惬意。”
“那涵春呢？她让你觉得累觉得辛苦？”我反问，虽不反感傅铭和卓思琳的情，一个情字何其珍贵，岂是肌肤之亲或欲望所能成就，真正有情，他们便会不在乎彼此以外的一切。可涵春无罪，她深爱傅铭，昨日那一番话，何曾不比卓思琳了解自己的丈夫，傅铭对她亦不公平。我有些生气道，“昨日涵春与我说，她深知你轻易不会动情，如今动了情是再难放下了，你以为她只是大大咧咧骄傲的人吗？”
傅铭怔一怔，“臣知道，若有机会好好慢慢地告诉她，纵然我们曾经约定彼此相伴终身，涵春也未必会如此激烈，只因这一次让她突然发现，让她觉得臣有心欺瞒哄骗，才会如此悲愤，一切都是臣的错。”
“如果涵春和卓思琳你只能选一个，怎么办？”我冷冷地将问题抛给他，却又有些害怕这个答案，也许还谈不上唇亡齿寒，我却心底冒出一个不安的念头，纵然寰宇爱我如斯，也难保他来日又遇到别的女人深爱不能自拔，他和傅铭都是男人，这一点不会因为帝王和臣子而有所区别，涵春的今日兴许就是我的明日，唯一不同的是，我注定了要和很多女人分享丈夫的爱。
见傅铭迟疑，我又问：“很为难吗？难道你要抛弃涵春？”
傅铭忙道：“不会，臣纵然不得不辜负思琳，也绝不会离弃涵春，只是如今事情并没有这样严重，所以……”
“所以你侥幸地希望可以两全其美坐享齐人之福？”我冷笑，“毕竟妻妾成双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不会有任何人来指责你的多情，只是在傅王府成了例外，因为你和涵春有过约定。”
傅铭沉默不言，他并无立足之处来反驳我的话，而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将那一份不安化作怒意宣泄在他的身上，可眼下不至于去想自己身上还未发生的事，如何让他和涵春和好，并能更幸福地相伴以后的人生，才是最紧要的。
“让卓思琳进来吧，你出去，关上门本宫有话对她说。”见傅铭闻言露出不安的神情，我摇头，“可见你多在乎她，放心吧，本宫不会欺负她。”
莲衣请了卓思琳进来，傅铭离去，两人擦肩而过互相看了那一眼，我只能见到卓思琳的神情，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却写满了安心，我以为她会战战兢兢惶恐不安，可这个傅铭口中极普通的女子，却有常人没有的淡然气度。
“王妃那一日突然闯来，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没有高高在上地令她跪着答话，让莲衣搬来凳子叫她坐下，才问起，“她有身孕，是最辛苦的时候，却撞见你和王爷在此幽会，若换做是你，会怎么样？”
卓思琳静静地看着我：“民女有罪。”
我摇头：“本宫想听你的心里话，若要将你驱逐出王爷的世界，何须本宫来见你？只因王爷是本宫义兄，王妃是本宫最相亲的姐妹，皇上和本宫都希望这件事能有最圆满的解决。”
她这才略略有些惊讶，抿了抿嘴道：“民女愿意侍奉王爷，也愿意侍奉王妃，民女并不求名分，但也不想离开王爷。”
“即便入王府为奴为婢？”我问。
卓思琳却回答：“为奴为婢，王爷情何以堪？侍奉王爷和王妃，但并非是奴婢。”
这样的答案却让我欣然，她对傅铭是情是爱，而不是一味的谦卑和顺从，她不敢求相对公平的待遇，却也有自己坚持的原则，不为奴为婢，也是她对自己和傅铭这段情的尊重。
莫名地因为这一句话而喜欢上了她，我想了想道：“明日宫中赏梅，本宫想带你去见一见。”
她这才露出几分不安，茫然地看着我：“民女何德何能。”
我笑：“自然不是叫你赏梅，本宫想让你再和王妃见一见。”
“见王妃？”卓思琳的不安显而易见，这与她见我的淡定很不一样，我便问，“你怕见她？”
卓思琳垂首道：“民女不怕，民女只是觉得无颜见王妃，更不配。”
我笑：“哪你倒是配见本宫。”
她稍稍有些局促：“民女不是这个意思。”
“本宫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有件事也要对你说明，让你见王妃不是本宫想给你机会，而要看王妃给不给你机会，她若执意不能让王爷接纳你，本宫必然站在她的身后，虽然礼法容许男人有三妻四妾，但大家同为女人，换做是你也未必点头。卓思琳，不见，你大概还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但见了，极有可能明日就不能再回来这里，本宫不想强迫你，见与不见，你自己做决定。”我平静而严肃地看着她，又指一指外头，“你大可以和王爷商议后，再答复本宫。”
她回眸，厅门紧闭根本看不到傅铭的身影，但她却没有迈开步子去找寻，而是又回过头对我说：“民女谨遵皇后娘娘的安排，愿意明日觐见王妃娘娘。”
我笑：“王爷说你没读过什么书，倒是十分懂礼貌。”我想了想道，“明日再进宫未免扎眼，今日就随本宫回去，你装扮成宫女，不会有人察觉。”
便吩咐莲衣带她去改换形容，又让傅铭进来，听说我要带卓思琳入宫，他很是不安，本以为是担心心爱的人受委屈，他却是道：“思琳没什么，臣不想涵春生气动了胎气，大夫已说接连怀胎相隔不到一年对女人的身子很有伤害，孩子也罢了，臣不愿她出半分差池。”
我知他心意，还是冷冷道：“你若真心心疼她，也不会有卓思琳，知己难求，红颜也难求吗？对你而言她究竟是知己红颜，还是红颜知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