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衣却很不满，让她把茶撤了另遣别的宫女来，更严肃地训斥：“不舒服就不能来娘娘面前侍奉，你以为你好了就行吗？你以为自己侍奉的是谁？侍奉皇后娘娘岂敢有半分闪失？快回自己的屋子去，等太医派人瞧过确定你没事才许出来做事，这一件先记着，我日后再与你算账。”
婉儿一哆嗦，忙跪地认错，莲衣有些不耐烦，只催她离开，我冷眼看了半天，待喝了新奉上来的茶才道：“你对婉儿可比琳琅严苛多了。”
莲衣却道：“主子只是看见这一次罢了，其实奴婢对她比琳琅宽容许多，从前琳琅若这样子，早挨板子了，对她倒是像朵花儿护着似的，奴婢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难为你了。”我也不便再多说什么，调教宫女本是莲衣的责任，但提起琳琅，便不得不想昨晚的事，总觉得她失忆这件事很蹊跷甚至不真实，怎么就会忘记了呢？是惊吓过度？还是脑袋磕着了？若如此也就罢了，可她要是是假装失忆怎么办，而之所以要假装失忆的原因，远比她会被暗害来得更重要。
莲衣则说：“若是假装失忆，只怕唯有王爷能知道缘故，娘娘如今把她送出宫了，她就有足够的理由不再进来，自然不敢说她从此不忠于娘娘，可她如今是王爷的人了，心里多向着王爷，也是人之常情。”
我冷笑：“所以说这件事又要绕到寰宥的身上？到底我是他的煞星，还是他是我的劫，怎么总纠缠不清，总也避不开。”
说话间莲衣不经意地说：“若昨晚常小姐没有去蒹葭阁看到这一切，或者因为害怕而逃离没有救琳琅，琳琅就此死了，会如何？”
“琳琅死了会如何？”我揉着额角默默念这一句，忽然想起昨晚寰宥说他知道皇上要让常云伊成为他的王妃，而此前他则恳求太后册封琳琅，简单地算起来，琳琅死了，就没有能够威胁到常云伊嫁入王府的人，可琳琅那样微寒的出身且太后早已愤然拒绝，害她的人若仅仅因此才下手，是该有多狠的心，又是该如何防备到了细枝末节，连一个琳琅都不放过？
“那天……贵妃和荣妃在场，她们都知道寰宥要琳琅为妃的事，自然也不保证没有传出去。”我冷然说出这句话。
莲衣皱了皱眉眉头，“难道是？”
“会吗？”我冷笑，握了握拳又说，“要常云伊入王府是皇上的意思，常家的意思，可是要把她留在宫里。”
话音才落，有宫女来报，说和贵妃求见，我与莲衣对视一眼，她亲自去外头迎接，我对着镜子稍稍整一整衣容，待至正殿，她已等候在那里。
“请娘娘赐罪。”一见我，常云倩就跪拜下去，虔诚地匍匐在大殿之上。
这个比我年长近十岁，比我早许多年陪在寰宇身边的女人，此刻正跪在阶下，为了她妹妹所犯下的过错而请罪，一切只因为我是皇后，不论如何都会永远凌驾于她之上，但在我到来之前，她除了太后和寰宇，应该从未向任何人屈过膝。
我冷然道：“令妹已在锦绣宫罚跪，昨晚并没有闹出什么荒唐事，只是她又任性一回罢了，贵妃不必这样自责，弄得本宫好像锱铢必较，非要为难你们姐妹俩。”
莲衣已上前要搀扶她，她却拒绝，依旧恳求：“臣妾还有一事要求娘娘，娘娘可否听一听臣妾的请求？”
我示意莲衣别管她，淡淡地说了句：“本宫听听。”
贵妃叩首道：“常云伊屡屡触犯宫规，全因家中宠溺疏于教导，才惯得她如此放肆，这般品德实在不足以留在宫内伺候皇上，且几次三番触怒娘娘，娘娘每每宽恕，却不知是否会因此叫其他人心存怨怼和不满，臣妾不愿因云伊之过而搅得宫中不宁，让娘娘操心，恳请娘娘将她剔除秀女名列，即刻驱逐出宫。”
我冷冷地看着她，含笑问：“贵妃娘娘，常家如今的势力，真的可以只手遮天了吗？”
“嫔妾谢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千岁。”霍结衣也算机灵，即刻也谢恩，她的身体已然是寰宇的了，册封不过是早晚的事，但一介贵人不需要隆重的册封大礼，稍后由寰宇再补一道圣旨即可，而我的口谕也有效用，她现下已是名正言顺的妃嫔。
“旨意传下去后，大概过会子侯爷就要进宫谢恩，往后见家人的机会就不多了，本宫会向皇上请旨，请侯爷到馨云堂一见，你们兄妹好好说说话，但也要记着君臣之礼，你虽只是贵人，到底是皇上的妃嫔，不可僭越了礼仪，失了分寸。”我耐心地吩咐下去，霍结衣也一一答应，稍后便令众人散了，我领了霍结衣要去寿宁宫请安，走时唯见常云伊还跪在庭中，而出宫的人也已来复命，说琳琅安全回到王府了，只是这会儿朝会还没散，寰宥不在家。
霍结衣一路跟随我，自然这些话她听不到，可我却突然来了兴趣，问她：“本宫说昨晚风大，问你是否有惊扰圣驾，实则言下所指就是常云伊的事，怎么，馨云堂那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回娘娘的话，是否有动静嫔妾委实不清楚，但嫔妾自己是真的不晓得，昨、昨晚……”她脸涨得通红，半日才憋出一句话，“昨晚嫔妾吃了酒，又、又累了，所以睡得很死，早上皇上离去时，嫔妾……也是被宫女叫醒的，若不然就要失礼了。”
她羞赧而简单地描述着昨晚的事，所谓的累了，便是承恩的缘故吧，她年岁还小，身子也柔弱，初次承恩必然会累，且突然就要做这样的事，对寰宇尚不及有情，寰宇对她也一无所知，完全是为了相合而在一起，对她对寰宇而言，这一晚都不见得有什么美好。
不禁就想起自己和寰宇的初次，那是情到深处的相合，是忘乎所以的热情，他和我都意识清醒地贪恋着彼此，他耐心地一点点将我带入那个不可言喻的曼妙世界，而这份爱，如霍结衣她们，大概永远也无法体会。
可纵然如此，我心内的酸涩醋意还是挥之不去，我没有宽广的胸怀来接纳这一切，伪装出来的母仪之范，让我由心至身体都感到辛苦，可为了寰宇我要忍耐，这一忍耐也许就是一辈子。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寿宁宫，霍结衣是新册封的妃嫔，本该来向太后请安，可嬷嬷却将我们挡在宫门外，恭恭敬敬地与我道：“太后昨夜高兴多吃了几口酒，今日晨起就觉得头痛，这会子正诵经宁神，不便接待娘娘和新贵人。此外昨夜皇上临幸馨云堂的事太后娘娘也知道，所以已吩咐奴婢准备下赏赐，等着今日赏给新贵人，以期贵人往后能好好侍奉皇上，为皇家开枝散叶。”
那嬷嬷说着就让小宫女送上赏赐之物，霍结衣接过后转手给随侍宫女，便深深朝宫门三跪九叩，等她礼毕，我们也不便久留，只好离了寿宁宫，但走不过两步我便吩咐她：“去各宫向比你高位分的娘娘妃嫔请安吧，你是逾制册封的，更要懂得礼貌谦和，往后大家在宫里就是一辈子，但求和睦相处，彼此安乐。”
霍结衣一一答应，目送我坐步辇离开后，才由宫女引领着，前往潋滟宫芬芳殿等周全礼仪。
去见贵妃荣妃也罢，不知道她去那些有名无宠的妃嫔殿阁时，会遭遇怎样的对待，对那些幽怨的女人而言，霍结衣根本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我这么做也并非想为难她，等霍志诚入宫见了她，她自会明白在这宫里她该已怎样的态度存在着。
回到坤宁宫后，莲衣问我：“要不要奴婢去馨云堂问问，看看霍贵人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昨晚的事？”
我摆手拒绝：“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她若聪明也不在这一件事上，若狡猾将来也多得是展露的时候，如今她新人获宠，就由着她做任何事吧，不然……”我长长地一叹，“不然枉费我的苦心，也枉费皇上的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