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玄麟走了,陆佑望着他离去,忽然将要倾倒。但他没有倒在泥泞的地上,而是倒在了一个柔软的怀里。
陆佑慢慢的抬起头,额头上的汗不停的往下滴,他有些睁不开的右眼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极精致,极清冷的脸。是空忱念的脸。
陆佑对着空忱念微微一笑,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空忱念皱了皱眉,将陆佑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扶着陆佑,往外走。
空忱念低头时,正好看到陆佑胸口一滩鲜红的血迹。空忱念一愣,她记得那个位置,那是被自己刺了一剑的位置。
“陆佑。”空忱念喃喃念叨。
空忱念就这样扶着陆佑回到了桂枝客栈,那小二看到陆佑这模样,吓了一跳。空忱念问了陆佑的房间,随即又吩咐小二去打盆热水来。
空忱念扶着陆佑回到房间,将陆佑放在床上,她坐在床边,握着陆佑的手,眼泪禁不止掉下来。
热水打来了,空忱念让小二出去,自己则是帮陆佑宽衣擦身。鲜血淋漓的前胸,浅浅的剑痕,陆佑原本恢复的不错,但是刚才,真气运用过度,又受了白玄麟剑气震荡,伤口再次裂开。
空忱念帮陆佑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她不懂得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包扎的手段很粗糙。等到陆佑醒来的时候,看着自己被裹得像木乃伊一样的胸口,不由笑了。
空忱念守了陆佑一夜,此时刚刚睡着。陆佑没有惊醒她。她的手还握着陆佑的手,陆佑能感受到那温软香玉指腹间的力度,以及掌心的温暖。
这算是陆佑第一次近距离的看空忱念。
空忱念的确张大了不少,以前小姑娘的模样已经消失不见。细长的眉眼,墨如画,高挺的鼻梁,轻俏而可人。嘴角向下,似乎不高兴。也是,从陆佑见到空忱念起,就没见过她高兴的样子。
陆佑心里一酸,嘴角动了动,这个小姑娘,因为自己,这么些年恐怕都不曾高兴过。
空忱念的头发很特别,侧刘海拢到一边,此时正耷拉在她半张脸上,黑而长的头发,陆佑看着很喜欢。所以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忱念,对不起。”
不知为何,陆佑说出了这句话。
而空忱念的眼睛忽然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跳动了一下,像是蜻蜓点水,一点而起,便远去。
她醒了。
空忱念感受到自己头发上的温度,忽然一下睁开眼睛,抬起头,陆佑猝不及防,手还来不及从她黑而长的头发上拿开。
“你在干嘛?”空忱念抬起头,看着陆佑,冷冷的问道。
她仍旧是那副不开心的模样。
“我?我在观察我的救命恩人。”陆佑笑了笑,说道。
“你向来都是这么跟女子说话的?”空忱念皱了皱眉,问道。
“嗯,有些时候是,有些时候不是。”
“油嘴滑舌!这样的男人,最可恶!”
“你不喜欢。”
“很不喜欢。”
“那我就没办法了。”
“如果我要你改呢?”
“很少有人能够改变我。”
“哦?我恰恰不同。很少有人是我改变不了的!”
“你很有自信?”
“很有。但,”
“但?”
“但是对你,我没有一点点自信。”空忱念声音忽然柔了下来,不再是刚才冷冰冰的语气。此刻的她就像是四月的风,柔而暖,陆佑竟一时失神,觉得眼前这人根本不是空忱念!
“为什么?”过了良久,陆佑才问道。
“因为你从来不给我机会。”
“我一直认为你对我很绝情,你是个很坏的人。所以我每每都在提示自己,陆佑是个混蛋,你必须忘掉他。但是我忘不掉你,但是我又不能喜欢你,爱你,所以,我只能恨你。陆佑,你知道吗?有时候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值得高兴。因为,这样至少可以证明,你在这个人心中很有分量。”空忱念说了一堆话,陆佑的心颤了一颤。
“你呢,陆佑?你恨我吗?”
“我,不恨。”
“那你爱我吗?”
“我,也不爱。”
陆佑不想说谎,他的确不爱空忱念。这么多年,他爱的只有一个,舜华。
“呵。你看啊,陆佑,我在你眼中,根本什么都不是。你说是吧。或许要不是前几天遇到我,你已经把我忘了!”
“我没忘。”陆佑很着急的想要证明什么。
但是空忱念不想听,她也听不进去。
“你忘了。你已经忘了我了,陆佑。从你不辞而别开始,你就不再关心我了。”
“我。”陆佑不知该如何解释。
“哼,算了。我们说点别的吧。”
“说什么?”
“说说看,你这五年,是怎么渡过的?”
“你真的想听?”陆佑不愿意回忆那些痛苦的过往,因为前几天有个女孩告诉自己,如果回忆太痛苦,就试着想想未来。
“很想。怎么?那段回忆,并不友好?”
“很不友好。”
“那我也很想听。陆佑,不管过去多么痛苦,你都得学会去面对,不要以为你不去想他就没事,他会在你心里生根发芽,逐渐成为无法磨去的苦痛。说出来,陆佑,说出来或许更好受些。”空忱念说的很有道理。
她和素还心的话都很有道理,一时之间,陆佑竟不知该相信谁。
“怎么?还是不愿意讲?”
“没什么。”陆佑顿了顿,开口道:“十岁那年,我离开家,和舜华去了遥远的山里。那时候,我……”
他们聊了很久,陆佑的故事很长,空忱念却一直在听,不觉无味,反而听得很认真。她也没有因为什么打断他。
等到陆佑的故事讲完了,空忱念才恍惚的说道:“原来,你已爱上舜华。”
“只可惜她已经死了。”
“她死了还能得到你的爱,真是幸运。”空忱念的话中充满了嫉妒。
“忱念。”
“所以你不会再爱我?”
“我,我不知道。”陆佑很没有底气的说道。
空忱念看着陆佑,冷了许久,才又开口。
“那素还心呢?我看你,似乎很喜欢她。”
“她?不,她是我姐姐。”
“姐姐?”
“我们萍水相逢,觉得很有缘,她便认我当了弟弟。”
“哼!她还真有一套。”
“她是很有趣。”
“可你很笨!”
“素还心喜欢你,甚至已经爱上你,你看不出来?”空忱念冷冷的说着,一双眼冷淡的像七里长湖的水。
“什么?不可能!”陆佑有些难以置信。
“你在怀疑我的判断力?”
“随便你。女人看女人总有方法能够看出她的心思。只是陆佑,你要记住,我这一生除了你以外,不会再爱上任何人。如果你不爱我,我也不会让你爱上别的什么人!至于舜华,她已经死了,我不会再说什么。”空忱念又便会了那个霸道的空忱念,那个脾气比天还大的空忱念。
“忱念,你别这样。咱们,没必要。”陆佑摇摇头,劝道。
“呵,你觉得没必要?”空忱念苦笑一声,歪着头,说道。
“是。”陆佑点点头。
空忱念眼睛微微闭上,一滴清泪顺着那张狭长的脸颊滑落。陆佑看着她这样子,竟有些不忍心。
忽然,空忱念睁开眼,一下子扑到陆佑身上,一双轻薄的唇印在陆佑欠缺血色的唇上。空忱念的唇很凉,陆佑的唇也很凉,但这一刻,他们都很热。
陆佑瞪大了眼睛,望着空忱念,空忱念同样等着眼睛,望着陆佑。
只是,陆佑瞪大眼睛是因为他惊讶,而空忱念,她的目光之中,更多的是幽怨,是恨。
看来她真的很恨陆佑,恨到连接吻的时候都在恨他。
陆佑呆了许久,才终于将空忱念推开。空忱念坐在床边,陆佑缩到床角,眼皮颤抖了一下,惊道:“忱念,你这是干嘛?”
“陆佑,你记住,你是我的。你永远都是我的!”
“空忱念,你最好不要再这样。”陆佑显得有些生气。
“我就这样,你能拿我怎么样?”空忱念冷冷一笑,很不羁的说道。
陆佑无语。他还真的不能拿空忱念怎么样。
于是,他们就那样对峙着,谁也不动。直到,陆佑的肚子咕咕的叫了一下。
尔后,空忱念的肚子也咕咕的叫了一下。
“你饿了?”陆佑问。
“你也饿了?”空忱念亦问。
“那咱们去吃饭。”
“你要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我随意。”
“我也随意,只要有酒就行。”
“能不能不喝酒?你一个小姑娘家的,怎么老是喝酒?”
“我若是不喝酒,那些见不到你的日子,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入眠。”
陆佑听到这一句,忽而愣了愣,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忽而很想流泪,很想为她流泪。
很多年以后,陆佑想起空忱念,心里都是十分的佩服她。佩服她敢爱,敢恨。
所以,他后来发觉自己深爱着她,只可惜,她也一样离他远去。
他们下楼,用了一顿很丰盛的晚餐,席间,有说有笑,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
只是这家人很奇怪,男子不喝酒,女子却饮酒。所以,他们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般配,不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