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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华筵楚楚,终是不如草具

郭阳正在跪舔呢,郭田过来把他赶开,然后二话不说跪在慕容厉面前,既然事情已成定局,他决意要带走香香,当然还是作妾好过作通房丫头了。郭田是个明白人,在慕容厉面前低一低头如果能换得女儿更好的生活,他哀求几句不算什么。

慕容厉也在看他,他磕了个头:“王爷……”想问您方才说的求娶香香作妾还算吗,想了半天,还是不好开口。

香香进来,见爹爹这样跪着,顿时就泪光盈盈了,慕容厉也不觉得老丈人跪自己面前有什么不妥,他说:“现在是不是可以谈谈下聘的事了?”

郭田松了一口气,知道他到底还是愿意给女儿一个名分。顿时恭敬地说:“回王爷,纳……纳妾的规矩不多。小人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总算也不愁衣食。只盼……”

话未完,慕容厉不耐烦了:“本王纳妾,与你家富不富裕何干?”

郭田还要再说话,香香低声说:“纳妾并无约定成俗的礼制,王爷随意下聘,再以小轿过来接人就好。”说完,也是红了脸。慕容厉点头:“本王奉命前来令支剿匪,军士俱在,不能久留。明日本王会遣人前来下聘,后日即迎进门。”

郭田闻言,还是有些感激的,磕头道:“谢王爷大恩。”

慕容厉起身欲走,香香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上。他看了香香一眼,说:“后日本王过来接人。”

香香知道这是允许她在家住两日,顿时眉目间俱带了些喜色:“谢王爷。”

巽王亲自到郭家豆腐坊,郭田可谓是出了名,店里所有的食客都私下议论这事儿,目光跟见了糖的苍蝇,一个劲儿地往香香身上盯。郭阳还在缠着香香问东问西:“姐,你嫁给姐夫了,是不是就要住进巽王府去了?”他小孩子,也不知道低声,只是兴高采烈地问。这话一出,周围食客轰地一声炸开了锅,就有熟识的街坊大声道:“老郭,巽王爷要娶你们家香香?”

一时之间,各种各样的声音冒了出来。有人打趣道:“怪不得先是随军出城,又要退掉马家的婚事,敢情是拣了高枝儿了。行啊老郭!咱们这小小的令支县,居然也飞出金凤凰了!”

郭田一张脸通红:“胡说什么,跟马家退婚那是无奈。”

对方倒也没有恶意,笑吟吟地道:“是啊,当时香香也是被这巽王爷给送回来的。啧啧,真是天赐的一段姻缘。”

一时间,各种贺喜。

消息传得快,没过一会儿,就有州官和府官上门,也都送了贺礼来,全都是直接给香香的。郭田这一辈子,虽然坦荡,但小民出生。几时又被这些州官、府官这样看重过?顿时这磊落汉子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正手忙脚乱地迎了这些官老爷入店喝茶,就见韩续和周卓带了两个小兵,扛了一口木箱子过来。大家顿时静下来,韩续跟周卓也没下过聘,两个武夫汉子懂什么?只是道:“郭先生,这是王爷给香香小姐的聘礼。”

郭田赶紧迎上去,大伙儿无不过来瞧个热闹,见状多少有些失望。王爷下聘,按理也不会太寒酸,没想到只送了一口箱子。不过他出门在外,想来也是一切从简了。

郭田犹豫了一下,郭阳毕竟是小,好奇心重,伸手就去开那箱子。好家伙,那箱子竟然也没锁,盖子一掀就开了。然后诸人就看见里面整整一箱,实打实的金银珠宝:珍珠、祖母绿、美玉、红玛瑙,林林总总,晃得人眼花缭乱。这要是真换成银子,三五万两总是有的!

郭田也有些心颤了,这王爷,真是……香香却是知道的,他准是直接将剿匪所获的钱财搬了一箱出来……

州官府官们围着箱子啧啧啧了一通,然后有人低声道:“这位王爷……”他怎么不看上我家女儿呢!

郭田应付了诸人一通,等到州官皆去了,令支县的县令又过来了。郭陈氏收拾了香香的衣服到店里,就见里面人头涌动。她吃了一惊,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几大步跑进去,见是许多陌生人正围着郭田,个个都十分客气,场面倒是非常融洽。郭陈氏松了口气,找到跟郭阳待在一起的香香。香香将迎娶的事情说了,她也露了些喜色,抱着女儿连连道:“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好歹有个名分,虽然是妾,但是……但是那样的门第,还能指望什么不成。”

香香被自己母亲抱着,心也安稳了不少。郭田被众人簇拥着,多日来因为女儿的事而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母亲脸上也挂上了笑容,笼罩在郭家上头的阴云,突然散尽,露出了灿烂的阳光。香香低下头,原来韩续说的真的是对的。他手里有她曾经想都想不到的一切,只要他稍微开一点恩,就能解决她、她爹娘的所有问题。这样一箱珠宝,恐怕郭家人不吃不喝,一辈子也绝挣不到这个数。可他随随便便伸手一指,就抬将出来,纳一个妾。旁人自当以为他对她宠爱看重,然而他真的宠爱她吗?

等到贺喜的人都散了,郭家豆腐坊才安静下来。今天家里当然没有做豆腐,郭田跟郭陈氏拉着香香在桌前坐下,好半天,郭陈氏才说:“后天就要嫁人了,以后你就是巽王爷的人了。不管以前如何,为人妻子的责任必须尽到。”

香香点头,郭陈氏指点她相夫教子的事,香香低头听着,外面有鞭炮声响,有官兵在大声喊话——巽王爷后日纳妾,于长街摆流水宴,来者有份。大家又是一阵欢呼。

及至下午,又有人上门,郭田开门,发现竟然是于庆。他身后还跟着于老太太,两个人见到郭田,都是满脸堆笑:“郭大哥,听说香香要出嫁了,我们送点东西过来。”于老太太最是会说话,一副慈祥模样,“香香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跟自己女儿也没什么区别。她要出嫁,这也是我于家的一点心意。”

郭田看见他们,本就是脸色一沉,听到这话也没给什么好脸色:“谢谢,但是不必了。我家香香儿出嫁,一应器具自有王爷准备,你拿回去吧。”

于老太太举着包裹的手停在半空,顿时有些尴尬。

郭田是很想不念旧恶的,但是对于伤害自己女儿的人,他无法原谅。如果不是香香嫁给了这样的门第,他们怕香香记恨,岂会上门?

于老太太知道郭田仍生气,只好笑着对香香道:“香香,昔日的事,是大娘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孩子,不要恨大娘。庆儿其实也不想这么做,但我们……再说了,如果不是庆儿及时放手,你也摊不上这么好的一门亲事……”

郭田一听就火大了:“这么说来,香香还得谢谢你们了?”

于老太太知道说错了话,仍是堆起笑:“我是说这人的姻缘,本来就是命定的事儿。你这种贵人,天生便进不了小户人家的门,我们于家福薄。”

郭田哼了一声,香香只得道:“于大娘,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东西拿回去吧。”

于老太太见实在是没办法,人连门也没让进,只好讪讪转身,于庆看了香香一眼,欲言又止,最后仍跟着母亲走了。两人走出不多时,于老太太就怒了:“什么东西,真以为飞上枝头就是凤凰了?人家王爷什么大家闺秀、名门千金没见过?娶她也不过图个乐子,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于庆有些尴尬,喊了声:“娘……”

于老太太仍悻悻:“叫什么叫?木头似的,也不说上几句话。你没看见那些官老爷怎么恭维他们家?若她真在王爷耳边吹上两阵风,你还要不要脑袋了!”

于庆低着头,又回头看了一眼,本应是自家媳妇,自己的女人,从小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如今突然嫁入了王府……哪怕是作妾,也是王爷的妾,还不是一般的闲王,那可是大燕手握重兵的巽王!他就是踮起脚也休想看见她一粒灰尘了,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离开,郭田和郭陈氏互相看了一眼,目光复杂,有担忧,有无奈,也有欣喜。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呢?而且是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女子的名节何等重要?除了这个强大的男人,还有谁能拯救她,给予半生荣华,而免却闲言碎语呢?都说福祸相依,这人世真真太过无常。

晚上,郭陈氏跟香香一起睡,刚刚睡下,外面有人敲门,却是香香的姐姐和姐夫回来了,还带着他们年仅两岁的儿子。郭田他们赶紧又起来,其实香香回来这么些天,她姐姐郭蓉蓉一直没有回来过,倒也不是不关心,只是妹妹的名声这样……已经出嫁的姐姐,不能再受她影响了。她想回来,她的婆婆、公公也是定然不允许的,只能是让丈夫捎了些东西过来看望。如今听闻妹妹即将嫁入巽王府,她公公、婆婆开始还不信。后来听说州府的官老爷们都上门贺喜了,登时也是喜上眉梢,赶紧就让儿子带着儿媳,连夜赶回家来。

香香见到姐姐,自然也是格外亲热,两个人到里屋说话,双手握住,郭蓉蓉的眼泪就掉下来:“香香,你怪不怪姐姐?你回来这些天,姐姐一直没能过来看你。我身为长姐,不能雪中送炭,竟然只能锦上添花,如果……如果你不是要嫁入王府,我真不知几时才能见着我的妹妹……”

香香心痛如绞,小时候爹娘要照顾豆腐坊,她和弟弟大多是姐姐照顾。长姐如母,姐姐的心她最明白不过。她赶紧为姐姐擦眼泪:“姐姐,我已经没事了,你看,我现在很好。”

郭蓉蓉连连点头:“我妹妹是有福的,其实听闻你找到这样的归宿,我觉得我回不回来都行了。反正是放心了。”

郭香香抱住她,她又笑:“看看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还把你逗哭了。”她从包袱里掏出几件衣裳,“对了,姐给你做了几件衣裳,前些天听说你回来就开始做了。你试试?”香香接过衣裳,见是比姐姐身上衣裳都好了不少的料子,知道她肯定又攒下好料子给自己留着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郭蓉蓉替她换上新衣裳,笑着说:“果然你穿着最好看。只是你以后到了王府,怕也穿不着这些衣裳了。”

郭香香悲从心来:“我穿的!我会穿的!”姐妹俩抱在一起,笑着流泪。

母女三人同睡一张床,说了一夜的话。

天色渐渐亮了,晨曦沁入窗棂。郭香香跟姐姐正在互相梳头,就听见外面人声嘈杂,周卓和韩续让小兵捧了凤冠霞帔过来了。这倒是韩续做主的,慕容厉那性子,哪想得到这些?他只是大手一挥:“需要准备些什么,你们看着办!”三个人就给看着办了。反正是他的钱,花起来也不心疼,怎么气派怎么来。

那鲜红的嫁衣、晃眼的珠冠送到郭家,即便是郭田也觉得够了。这位王爷对自己的女儿,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他叹气,对郭陈氏道:“好好教女儿些贤良淑德的道理,日后进了王府,也要对得住王爷今儿个的一番心意。”郭陈氏点点头,由着郭蓉蓉为香香试衣服,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她与郭田对望一些,好歹也有了些老怀大慰的意思。

待到成亲那一天,香香穿着一身华美的嫁衣,头戴珍珠凤冠,眼前尽是明珠垂帘,长街上一场流水宴,五千军士入城帮忙,所有民众见者有份。每桌都是二两银子的标准,请了城中最有名的厨子,从头一天就开始做,宴席摆了足足一天,一乘小轿将香香从郭家抬出,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行至令支县驿馆。

整个令支县的人都知道,郭家豆腐坊郭田的女儿嫁给了巽王,一时人人称羡。

香香坐在轿子里,双手交握,眼前的珠帘随着小轿的节奏晃动,想到之前的一切,如一场大梦。虽已不算新妇,却仍难免紧张羞涩,从此以后,他就是她的丈夫了。她低下头,想到那个人的面孔,有害怕,也有感激,隐隐的,还有一点憧憬。

当天晚上的驿馆,并没有其他布置,只在门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香香进门的时候,慕容厉只是掀起盖头看了一眼,见人没错,就挥挥手让人送她入洞房。韩续、周卓、严青等人见老婆反正是娶进门了,也不敢再扰着他,出门喝酒去了。

慕容厉进到屋里,把盖头揭了,香香面色通红,如染烟霞。他只是伸手替她除了那繁复的头饰,见她脸上施了胭脂,说:“洗干净。”女人成个亲为什么一定要打扮成这样?拆包的时候,很麻烦啊!

香香赶紧打水,将头油、胭脂等俱都洗干净,待脱下喜服,慕容厉就觉得还是这样方便。他将香香抱在怀里,挥袖熄了蜡烛,黑暗中只听见细弱的低吟,和粗重的喘息。洞房花烛夜,当然是做应该做的事了。

第二天,军队拔营回晋阳。香香很早就起床,将温水端到房里,伺候慕容厉梳洗。慕容厉由着她服侍,她帮他更衣,又将两个人的东西都收好,自有士兵过来搬走。

郭田也很早就过来,随着军队,将人一直送到令支县城门口。彼时红日初现,秋阳高照。他张了张嘴,好几次终于说:“王爷,香香……拜托王爷了。”

慕容厉高坐马上,好歹略略点了下头。郭田忧心忡忡,又回头看了香香一眼,香香不敢说话,只怕一说话就会哭出声来。郭田站在城门口,看着军队拔营,向晋阳而去。香香悄然握紧双手。

离愁渐远渐无穷。

不知道过了多久,香香终于回头,不见城关,唇瓣蓦然擦过慕容厉的下巴,慕容厉低头看她,她脸色微红,重又转过头去。晋阳,传说中的大燕都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个被父亲视为虎狼之地的巽王府,又是什么样的地方?身边的这个男人,真的会是自己一生的依靠吗?不知道,前路阡陌交错,蜿蜒无尽。纵然未来有千百种变化,她现在只有他了。只能依附、跟随。她转过头,正好迎上慕容厉的目光,她嘴角微微上扬,想露一个微笑,太勉强,没能掩饰目中的惆怅。慕容厉问:“舍不得你爹娘?”

香香咬唇,还有弟弟、姐姐。

慕容厉不太能理解这种感觉,只是说:“以后好好跟着我。”

香香点头,我会……好好地做你的妻子……不,不是妻子。

一路昼行夜宿,待晋阳城关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香香还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慕容厉命周卓与前来迎候的武官一起,将兵士带回右营。他自己先回王府。

晋阳城比令支县热闹得多,人来人往,挥汗成雨。香香半是紧张半是不安,也没多看。慕容厉长街打马,全无顾忌,俨然权贵嘴脸。迎面有官吏刚要吆喝——妈的谁敢在这条街打马狂奔,眼瞎啊?一眼看见是他,飞快闪到一边:“巽王回城,闲杂人等速速退避!”好想喊大家快跑啊!踩死你们也白踩啊!燕王还会治我渎职之罪啊!顶多杀了他的马给你们抵命啊!不想马踏飞燕、马革裹尸的都他妈让开啊!顾及官威,没好意思喊。

然而就是这一次脸皮薄,慕容厉的马就跟甘大人的轿子狭路相逢了。甘大人那是当朝都御史,家丁何等趾高气扬?一见前方有人策马而来,直接就嚷:“放肆!没看见甘大人在此吗?还不下马!”

慕容厉冰冷地说:“让开。”

家丁一听就炸了窝,谁啊这是?居然敢让我们甘大人的轿子让开!为首的家丁伸手一指:“瞎了你的狗眼……”

话未落,就见慕容厉根本就没勒马,那马前蹄一扬,直接冲着轿子就冲过来,眼看马就要撞上轿子,香香惊叫一声,一下子埋进慕容厉怀里。

家丁大惊失色,吱哇乱叫,轿子里的甘大人只是听见外面有人说话,这时候刚掀开轿帘,就见一匹黑马横冲直撞而来!甘大人心肝俱裂,只叫了一声“妈的妈我的姥姥!”

那马已经灵巧一跃,前蹄在他轿顶上一点,跃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甘大人一反平日的慢条斯理,双手抱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轿子里滚出来。在街边滚了一匝,这才被家丁扶住。

轿夫还一脸赞叹:“大人好身手,简直宝刀未老!”

甘大人惊魂未定,一身灰尘都来不及拍,转头只看见慕容厉的马屁股,他气得手脚都在哆嗦:“慕……慕容厉!你纵马行凶,我、我非参你一本不可!”

慕容厉头也没回,参老子?你平时参老子少啊?切。

他把香香送回巽王府,燕王宫里就来人宣他进宫。慕容厉悻悻,妈的你动作还够快啊!下次老子踩断你的腿,你是不是就能晚点入宫了?他把香香拎下马,这回知道应该轻拿轻放了,香香没直接一个狗啃泥摔地上。

巽王府高门大宅,门前一对石狮子衔球昂首,铜门鎏金,上悬金字匾额,巽王府三个字狂放张扬。两个铁甲武士,手持长戟守卫,见到慕容厉,只是行礼,随后又立刻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目不斜视。管家领着一排家奴等候在门口。

香香一下马就傻了,整个府里两百多下人,穿得整整齐齐,全等候在府门口。诸人都低头垂手,站得规规矩矩——这巽王爷乃晋阳鬼见愁。做他的下人,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慕容厉也不耽搁,扔下香香就转头入宫。

燕王慕容宣正在大发雷霆:“你个混账东西!当街策马,踩伤御史言官!该当何罪?”

慕容厉直挺挺地跪着,身后严青、周卓、韩续也跪成了一排。那边甘大人还在痛诉:“陛下,不但如此!长街人流往来,他不仅快马加鞭,还令巡街小吏驱赶商贩、百姓,实在是目无王法!我大燕例律,在他眼中根本就是一纸空文!”

燕王一拍桌子,怒喝:“来人,拖出去,杖一百军棍!”

慕容厉盯了甘大人一眼,转头哼了一声,一百军棍算个屁。

燕王又看向他身后的韩续、周卓、严青,怒喝:“你们三个!孤命你们跟随巽王,你们竟敢擅离职守!一百军棍你们也有份!”

三个人互相看看,咬牙:“末将有罪。”

燕王点头:“既是都有罪,就当同罚。嗯,一百军棍平分一下,你们三个每人杖三十,巽王杖十棍。都下去吧。”

韩续等人一脸“卧了个大槽”的表情,陛下你这算术是狗教的啊?恶狠狠地瞪了甘大人一眼。

甘大人脸都绿了:“陛下!”

燕王挑眉——你还有啥说的?没见我儿子都挨打了吗?哎呀,儿子,你上次受的伤好点没有啊?孤让你们打十棍,你们竟然还真敢重重地打啊!

慕容厉母妃早逝,小时候他被人推进水里,差点溺死,幸好他大哥慕容博把他从水里捞出来。从那以后,燕王就命慕容博的生母舒妃教养。舒妃倒是真真疼他,一应吃用穿戴,没有丝毫弱于慕容博,偏偏慕容厉软硬不吃,蛮牛一样,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他大哥慕容博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见谁都和气宽容。整个晋阳城只有他能一言不发,当面一拳直接揍在慕容博脸上。舒妃心疼亲儿子,也不好责怪养子,日日担惊受怕。原以为不过是个混混儿,长大了也就当个富贵闲王的命,没想到他十二岁离宫建府,刚到十五岁,就自请从戎,要离开繁华的帝都,去往平度关、玉喉关那样的苦寒之地。

燕王一听,妈的虽然留在哪儿都是个祸害,但在远处祸害总比留在跟前舒坦啊。在跟前孤还不得不装作大义灭亲一下,离远了谁敢动他啊?只要孤还有一天是燕王,孤看谁敢动他!于是大脚一抬,立刻将他踹到了军营。交给诸位将军的时候还有交代——虽然孤很想爱民如子,但毕竟他才孤的亲儿子啊!都把尾巴夹紧了,你们要真跟他干起来,孤还能偏向你们啊?

这巽王虽然混账,但好歹打仗是一把好手,那可真是一把快刀啊,简直就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功劳与罪责齐飞。燕王老怀大慰,更偏心了——你们不满就叛变啊,你们要真叛变了,孤还不只能派他去平叛啊?有啥好不满的……如今他祸害军营正好十年,没被他揍过的,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当过大燕国的将军……

燕王看着满脸不服的儿子,怒问:“下次还敢不敢再犯了?”

慕容厉哼了一声,偏过头去。燕王把他扶起来,让甘大人先退下,想了想说:“算了,反正你也受到教训了。儿子啊,你一个月上街要骑几次马啊?趁他们几个都在,不如把一个月的都打了吧……”

身后韩续、严青、周卓三个人简直立刻就想举兵谋反啊——妈的妈我的姥姥!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你堂堂一个皇帝能不能不要这么偏心眼啊!实在要偏你也含蓄点啊!西靖啊,如果我们献城来降,可否饶我们不死……

慕容厉若无其事地回到府中,挨十军棍于他而言简直跟挠痒痒没什么两样。

管家赶紧上前来:“王爷。”

慕容厉问:“夫人安排在哪?”

管家名叫管珏,看见慕容厉亲自带一个女人回来,还知道轻拿轻放,而不是伸手一提直接扔地上,当时就约摸猜到三分女子的身份。

——而慕容厉之所以没有提起来扔地上,是因为头次送香香回去,他把香香提起来扔下去的时候,香香摔了个狗啃泥。当时慕容厉也意外——他妈的怎么女人下个马也会摔地上吗?当然了,他以前也没带谁骑过马,蓝釉自己会骑马。其他人谁倒了八辈子血霉会跟他同骑……是以这次倒是吸取了教训,知道把人拎起来,脚尖着地了再松手。

管珏立刻就欠身,说:“回王爷,夫人安排在洗剑阁。”慕容厉也没再说什么,抬脚就往洗剑阁走。

洗剑阁是一栋两层小楼,小楼外有个池子,传说大燕名将都曾在此洗剑,故池水呈淡淡的粉红色。慕容厉出宫建府的时候,二话不说就选择了这里,平日也经常在洗剑池边练剑。管珏将人安排在这里,倒是甚得慕容厉之心。

慕容厉走进去,就见洗剑阁已经收拾得十分整洁,梧桐安静地站在院子一角,洗剑阁的水泛着粉色的波澜,两三片黄叶零星扫过碎石小径,衬得小院更加干净,里面还有两个丫头正忙着收拾。他常出入军中,不太回府,以前府里又没有女主人,下仆难免不够细致。且他脾气又坏,他的东西,一般下仆不敢动,故而他的喜好,王府里的下人知道得还真不多。管珏也只好按香香的喜好来布置。

慕容厉进去的时候,香香正帮丫头扯着被子,两个人一边抖被子一边笑,满屋子都是羽絮。慕容厉被呛得咳嗽了一声,丫头吓得脸都白了,两腿一软就跪下:“王爷!王爷恕罪!”

香香被慕容厉吓了一跳,又被小丫头吓了一跳,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扯着被子呆呆地看他。慕容厉大手一挥:“下去!”抖什么抖,老子又不吃人!他倒是不吃人,只是在家仆面前活活打死了前一任管家。那管家是王后娘娘派给他的,怜他府中无人管事。过来之后仗着娘娘的后台,不可一世。慕容厉十二岁就出宫建府,管家欺他年幼、又不常着家,自己在府里当家做主,自认为掌握了府里一应人事、账目,主人要从自己这里夺权,总也要费一番手脚才是。某次慕容厉进门,他立而不跪,只是微微欠身。慕容厉直接一句话,让人把他拖到中庭,十个军士持着棍棒,紧打慢打,足足打了一个多时辰,才彻底打死,血溅得周围花花草草都糊了一层红浆子。王后秘密派人看过尸体,连燕王都不敢告诉。

小丫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就下去了。香香忙上前,先将他的披风脱了,然后才说:“这里还没有收拾好,王爷先去厅里吧。”慕容厉好歹总算是嗯了一声,两个人到小厅里,小厅倒是整理得妥帖,已有下人奉上香茗。慕容厉只喝了一口——他基本不喝茶,营中待惯了,喝什么茶,来点酒比什么都提神。

香香看出来了,轻声说:“王爷,我能在院子里弄个小厨房吗?”慕容厉转头看她——大厨房不能做吃的?

香香微微一笑,柔声说:“我……我想这里有些东西备着……”她红了脸,坚持说完,“王爷过来,也方便伺候。”

慕容厉说:“随你吧。”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吗问我?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慕容厉命人把晚饭送到洗剑阁。香香很喜欢洗剑池,她虽然没有名将们洗剑濯虚名的胸襟,却有浣花涤微尘的女儿心思。她让人把桌案摆在洗剑池边,秋风微送,又烫了一壶酒。慕容厉以前不太爱在府里吃饭,一个人,没什么意思,下仆们只顾顺着他的意,也没人敢多管些什么。现在有人陪着,倒也随意吃了几口,兴致仍不太高。待收了碗筷,香香正准备伺候他梳洗,他说:“你先睡。”

香香只以为他还有事,答应一声,自己重新去收拾卧房。慕容厉看见了,说了声:“叫下人去做。”香香啊了一声,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温暖的。这里是自己的家了,当然还是自己亲手布置得好,凡事都交给别人做的人,有什么乐趣?

慕容厉晚上没回来,两个小丫头被指派来伺候香香。丫头都小,正是活泼的时候。香香也觉得她们笑闹着,房间里便多了几分生气。小丫头大的叫凝翠,有点丰满,性子也沉稳些;小的叫碧珠,略瘦,人也好动多言。三个人一边铺着床,一边收拾管珏送来的日用物件。香香问:“王爷出府了?”

凝翠就说:“没有,王爷在府里,这时候应该歇在听风苑了。”

香香不免有些奇怪:“听风苑还有别的……侍妾吗?”

碧珠嘴跟放鞭炮一样:“没有,整个巽王府八年没有过夫人了,以前倒是有蓝釉夫人,她住在听风苑。蓝釉夫人没了以后,爷在王府,大多时候都住听风苑。”她一口气说完,也不顾凝翠一直拉扯她的衣袖,给她使眼色。

香香喔了一声,她知道蓝釉,以前听韩续说过,后来慕容厉也曾唤起过许多次,人已经没了八年,而他依然愿意歇在她的院子里。

香香独眠房中,丫头们退下去之后,房间里只点了一根蜡烛。

夜色入窗棂,突然安静之后,有一种入骨孤独。这是大燕国都晋阳城的夜晚,她在巽王府的第一个夜晚,她的故乡远在千里之外,所谓举目无亲,也不过如此了吧?她翻了个身,仍抑制不住的惆怅,想家,想爹娘,想姐姐弟弟。眼看快要入冬了,爹娘、弟弟的冬衣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实在睡不着,睁开眼睛,入目的帷帐像是丝又像是缎,比丝厚重有垂感,又比缎柔韧细滑,被子是精致的丝被,上面绣着仙鹤振翅的图样,枕头是三彩绘鱼鸟纹双狮座枕,鼻端缭绕着极幽暗的香气——这一切简直不像是真的!像是入了画,让人害怕。

原来王府的夜是这样安静,没有人声犬吠,连露珠滴落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香香模模糊糊睡了一会儿,外面天已泛起灰白。她爬起来,太早,丫头们都没有过来伺候,实在是没事可做,于是把卧房里的东西俱都又收捡了一遍。她开门出来,洗剑池的水在晨光中变成了另一种色彩,外面白雾蒙蒙,庭院中只有一棵梧桐树,落叶扫过碎石路,其意潇潇。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叹了一口气。

好在过不多时,管珏已经带人过来,将右边的侧屋收拾好,做成小厨房。香香在旁边看着,本想告诉他们应该准备些什么,谁知道来的人比她想得周到得多。到底有钱好办事,只用了半天时间,小灶已经砌好,烟囱什么的也都弄得差不多了。当然,暂时还不能用。做完这些,香香央管珏买了些布料丝线,本也是绣绣花样打发时间,然而那些布料却是她从未见过的。香香看得眼晕,索性先拿了点做荷包、腰带等小物件练练手。

香香做得一手好女红,郭陈氏几乎从小就教她和郭蓉蓉。她聪明,学得也快,以前在家里,爹娘、弟弟的衣服,好些都是她亲手做的。

她绣着腰带,碧珠就打趣:“夫人这是绣给王爷的呀?”

香香低下眼,略略羞涩地一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凝翠倒是说:“这腰带若是缀上白玉,隔以东珠,倒是配王爷的衣裳。”

香香笑:“嗯,不过……”白玉和珍珠……她哪有?

凝翠似乎看透她的心思,立刻就笑:“不打紧,缺什么可以找大管家,从库里拿就是。”

香香感激地笑笑,两个丫头都看出她是个宽厚的人,在她面前倒是自在许多。

到下午时候,也许是换了地方不习惯,香香发现自己的月信来了。

慕容厉晚上过来的时候,她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王爷,我……我今晚……怕是不能侍候您……”

她吞吞吐吐,慕容厉皱眉,问:“原因?”

香香脸红得厉害,怕他发火,还是小声说:“我……月事来了。”

慕容厉一怔,说了声:“嗯。”转头就出了她的屋子,几天没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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