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岚很快找了个理由出去，离尘就这么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若瑶不知道是不是怀了身孕就特别容易敏感，还是因为自己方才先入为主的撞见所以多心了，她总觉得离尘虽然一样样细细问来，眼神里却总有些心不在焉和欲言又止，似乎是真正想问的话，其实并不是这些。
她略微想了下，料着离尘想问的或许是大夫的事情，不愿意其为难，于是清浅笑着主动将话题引了过去：“离尘师兄给我安排的黄大夫医术很好呢，人也忠厚实在，等孩子平安出世后，本宫一定要重重的谢谢他。”
离尘的眼神变了变，终是握着若瑶的手开口道：“太子妃，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害怕说错话，平白惹得你伤心，可是如今既然你提了，我也索性问个清楚好安心——宫里不是有旨意让御医定时到东宫替你请脉安胎的吗，即便你信不过他们，又为什么是让我来安排大夫，而不去找太子殿下呢？”
即便若瑶早就猜到了离尘迟早会有这一问的，闻言，唇边的笑意还是不由得僵了僵，不愿意让夜门太操心，也明白什么都不说反而会让他们更担心，于是避重就轻的择言道：“宫里的太医虽好，但多个人看顾总是没坏处的，本宫头一次有孕，什么也不懂，所以难免紧张了些，而太子殿下政务繁忙，我不想连这点小事也要让他操心。”
“小事，这怎么是小事？他是孩子的父亲，那是他的骨血，再怎么样的操心都不过分！”离尘摇头，看着若瑶的眼神中，悯柔伤痛之色也越来越甚，良久，终是握着她的手长长一叹，“傻孩子，你不用瞒我了，你受的委屈我和门主都看在眼里，你不会知道我们有多心疼！”
若瑶僵着笑，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而离尘看着我，怔怔道：“那凌蔓清和她娘亲一样，是什么下贱身份，可不知道太子殿下为什么偏偏就如同鬼迷心窍一般，放着你怎么温婉贤良的妻子不爱，倒是将她捧上了天去……现在可好，整个上京，甚至整个王朝，有多少人在看你的笑话。”
若瑶垂下羽睫，轻道：“是弟子无能，让师兄弟们担心了……”
“这怎么会是你的错？”离尘骤然打断了她的话，语带怜意的对她开口道，“这场婚姻，原本就不是你愿意的，是我们夜门对不起你，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想，该怎么样才能补偿你，又到底该不该，明明知道你过得这样辛苦这样委屈，还放任不管，任由这错误继续。”
“师兄怎么这样说，弟子既然已经嫁入天家，自然很清楚自己将要走的路，弟子只愿能护得我夜门家业繁衍，族人安宁，也就心满意足了。”
若瑶听到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如同响在遥远的彼端一样。
怎么会不知道，离尘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和她提起这样的话语，其中暗含的深意，她不是听不明白。
只是，只是，仍然不愿意相信，所以才会，才会问出口来确认。
离尘并没有察觉若瑶的异样，只是抹了抹眼角的泪：“你一直都是是那么懂事的孩子，只是，身为女人，我们都有太多的力不从心，就像是，你虽然是太子殿下的正妃，却并不能阻止东宫与相府的矛盾越来越闹得不可开交。我真担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该怎么办啊？”
“师兄是要我去劝太子殿下安于人臣吗？”
离尘大概没有想到若瑶会有此一问，一怔之后，却仍是摇头长长一叹道：“即便你肯劝，太子殿下只怕也不会肯听。”
“那师兄希望我怎么做呢？”依旧是极轻极轻的语气。
离尘看她半晌，眼眸深处藏了太多她看不懂也无心无力再去分辨的复杂情绪，他一字一句开口：“太子妃，其实不用我说，你也已经明白了，是不是？”
离尘说，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离尘说，东宫与相府的争斗势必不能两全。
离尘说，身为凌家的女儿，就注定要为家族繁衍牺牲自己，顾全大局。
他还说了很多，很多，整整一个午后的时间。
他眼中的泪，和若瑶心底的空茫，黯淡了窗外一树碧意。
其实后来回想起来，很多话若瑶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轻而坚持的摇头，只记得离尘眼中掩藏不住的失望神色。
后来，纵然他亲自扶了若瑶的手送她出府，言谈殷殷，细细叮嘱，又说了许多宽慰的话语，让她不要多想，好好养胎，或许事情并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可是若瑶心里却很清楚，一切，已经不同了。
不是没有试图说服她自己，可是离尘眼底的那抹失望太深，藏都藏不住，所以，她连自欺都不可以。
在东宫与相府的这场政治斗争中，若瑶的家族，已经选择了放弃她。
一个失宠的太子妃，自然是没有一个恩眷有加的太子侍妾更有希望成为皇后，也自然没有办法为家族带来更大的利益。
既然无法两全，便只能割舍，驱利避害本是人之常情。
若瑶相信若是今日我与凌蔓清易地而处，夜门的抉择倾斜，极有可能便是轩辕亦辰，凌家一族家业的繁衍，原就是比什么都更重要。
若瑶明白的，一早就知道，可是为什么，心还是会疼，那样疼。
或许她应该听从离尘的话，找出她所说的轩辕亦辰手中那份预谋废嫡的密函与名单，这样，才是一个凌家女儿应当做的，护得家人安宁，不也正是她同意这门亲事的初衷。
可是，她做不到。
即便到了如今，即便他身旁日日伴着的如花美眷不再是自己，即便离尘承诺过不会伤他性命，她还是，做不到。
“小姐，这是我刚熬好的安胎药，你快趁热喝了吧。”子衿捧着药碗走了进来，打断了若瑶的思绪。
若瑶看着碗中浓黑的药汁，并没有去接，只是慢慢的伸手覆上自己的小腹。
她的孩子，在这世间，只有这个孩子，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是不是？
只有这个孩子，不会放弃自己，不会离开自己，是不是？
那么，母亲也会尽最大的力量，保护你不受任何伤害，平安康泰的降生，长大，不再经历母亲所经历过的种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