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家,阴暗潮湿,连墙壁上都经常起皮向下掉灰土,杜如蒿决定从这个方面入手,“妈,您的脚踝不是经常胀疼吗?就是因为咱们老房子太潮了,时间久了,您这伤处会变风湿的。我们不能在这里住了,买县城的大房子多好啊!以后再不用担心您的脚踝了。”
“我也知道县里的大房子好,可我们没钱啊。买了房子一家去喝西北风?”陈松枝看女儿关心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好好虽然跟她爸亲,但对自己也是不错了,看,这买房子首先就想着自己的脚。可不错是不错,现实问题摆在眼前。
杜如峰看妹妹受挫,给她了一个同情的眼光,“我和爸刚才都劝过妈了,没用,不过咱家钱不够也确实是个问题。”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这么一大笔钱呢?妈妈的考虑也有她的道理。
看来这条道不通,杜如蒿也知道,这时候人根本还没有那种贷款消费的理念。别说妈妈这个农村妇女了,就是城市中,现在还有许多人沉浸在单位分房的观念里拔不出来,没有那种要高价买房的愿望。只有等到后来,房价越来越高,像坐火箭那样飞速上涨的时候,才后悔不迭。
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另辟路径,“妈,现在国家人口越来越多,土地越来越少。你看现在的工资在涨,物价也在涨,没理由越来越少的土地不涨?并且,城里的房子,又不像咱们农村可以自己盖,大家都更愿意去城里,有这么多人每年涌进城里,城市地方就那么大,房子只会越来越贵。”
杜如蒿把后世的一些观念拿出来去说服陈松枝,慢慢陈松枝有些动摇。
这时,杜如峰也劝道:“妹妹说得没错,前几年工资才多少钱?您看现在,我们老师已涨到七八百了。收入涨了,大家都想着换新房子,房子不也跟着涨价啊。”
趁此机会,杜如蒿又加了一把火,“哥哥将来要上大学的,他找老婆也得在城里找吧。人家一听我们家在县城,马上感觉不一样。您总不能让哥哥结婚将来还回村里住吧?他总得买房的,这次我们不过提前些罢了。”
听到这话,杜如峰瞪了妹妹一眼,他觉得自从妹妹晕倒再醒过来,变化太大了,现在的道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有些方面连他也只是隐约知道,可妹妹就是能明确指出来。现在更是连他都能拿出来当成说服妈妈的借口。
不过,明显杜如蒿最后这段话最能打动陈松枝。她犹豫地说:“即使我同意,可我们家的钱也不够买房的。”
杜如蒿松了口气,只要妈妈愿意买就好,钱的问题再想着解决。
见陈松枝被女儿、儿子说动,本来就同意的杜石林也下定决心,“买,我们厂大部分都买了。”
工作了这么久,他在县城只有一间小单身楼住,最后又没了工作。从光荣的工人变成了无业人士,想想都觉得有些羞愧。他都觉得没脸见人,总怕被村里人笑话,宁可在城里打零工也不想回来。现在能有在城里安家的机会,怎么也应该抓住,到时候他们一家都是城里人,谁还敢再小瞧他?
可陈松枝的犹豫也有道理。钱从哪里来?六千多元,一家人不吃不喝也得一年多才能挣回来。这还幸亏这几年乡里提倡种药材,多了一份收入,而他爸工资也涨了,田里的庄稼产量提高了才有这么多钱。要搁十几年前,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元,什么都别想。
“玉米还剩一些,能凑个几百块。家里的这头猪养了快一年了,也该出栏,也能卖个几百块,可这两样加起来也不过一千元左右。”陈松枝拜着指头算,可怎么算都还差得远。
杜如蒿看到这里,心想还是要趁机让妈妈下定决心才是,她就又加了一句,“买房是大事,借些也没什么,看咱们村里,谁家结婚买房不借些钱啊,不也慢慢就还上了。”
杜如蒿说的也是实情,现在村子里年轻人结婚不像老人那阵子,都要有电器三大件,有新房人家姑娘才愿意嫁过来,村里除了几户在外有工作的,可真没有几家能做得到不借钱就行。
“好好说得有道理,找我二叔家凑凑,再找我舅家借点,看能不能凑够。”杜如峰也赞成这个主意。
杜石林说:“他们家也都没什么钱,一家凑个一千元到顶了。”
想到刘根山说的有事只管找他的话,杜如蒿有些心动。可刚救了人家就向人家借钱,有些施恩要马上要回报的感觉,真有些不好意思。
可这次爸爸厂里的机会确实难得,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犹豫了半天,杜如蒿还是开口道:“我还找了个好医生给根山叔,他和他家人很感谢我,说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帮忙。”
“你怎么会认识县里医生的?当时他们问的时候你不也没说话吗?”杜如峰听得妹妹这样说,不由地问。
“其实我不认识县里的医生,但遇到了李晓虹,我就求她帮忙了,她人很好,帮忙找了县里最好的骨科医生,根山叔家的人把功劳都推到我身上了。”杜如蒿解释了一下。
家里几人都沉默了,这年头亲兄弟还为钱翻脸呢,别说向外借这么一大笔钱了。刚帮了人家忙就去借钱,这不亏是一家人,都有些抺不开脸。
一家子沉默半天。最后还是杜石林说:“时间不等人,我明天就去看看根山,再试试问他借钱怎么样。我们愿意给他付银行利息,按定期给他算。大不了以后我多找几份活干,好早点还他们。如果他不乐意借,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几人商量好,饭也吃完了。陈松枝按住要起来收拾碗筷的杜如蒿,催她早点休息,好好养养脑子。家里其他人也都附和陈松枝意见。
杜如蒿又感动又好笑,夏天天黑得晚,现在才八点多钟,就准备睡觉也太早了。可这是家人的爱,让她也说不起反对的话,乖乖地答应,准备先去洗个澡。
说老实话,从上午头上磕个包到现在,一天都没停气跑到现在,以她干习惯农活的身体,累倒不多累,就是出了一身的臭汗,杜如蒿都觉得她自己混身都在散发着臭味。
她家的院子和村里大部分人家的结构一样,正屋是坐北朝南的三间瓦房,东边为尊,这一间是爸妈住,西边一间是哥哥住,中间是堂屋,一般吃饭和招待客人都在这里。
院子西侧是两间厢房,坐西朝东,一间作了厨房,一间杜如蒿住兼放些杂物。厢房顶上是平的,抹了水泥,平时可以晒个粮食什么的比较方便。
现在是夏天,陈松枝在厢房顶上放了一个敞口的大水箱,里面注满了水。一根细细的水管从水箱里垂下来,底部有一个小开关卡住。这是农村自制的太阳能热水装置。用的时候把开关一开,因为地球引力作用,晒了一天的热水就流了下来,省得再烧了。
杜如蒿从里面接了两盆热水出来,端到了自己住的屋里,又拎了一个桶进去,这才开始擦澡。她洗掉一盆水倒进桶里,空出来的这个盆一次再倒进去半盆水,这样两大盆水用得干干净净,她才觉得身上清爽起来。
洗完后,她开门把水桶里的水掂出来,倒进院子大门口处自家挖的下水道。身上清清爽爽,又经夏日的凉风吹着,别提多惬意了。
不知谁家的电视里断断续续传来一首歌的声音。
“苦涩的沙,吹痛脸庞的感觉,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哭泣永远难忘记。
“……听见水手说,风雨中这点疼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是郑智化的《水手》。郑智化3岁小儿麻痹失去双腿,七岁手术后才能拄着拐杖行走,90年代他的歌盛行一时,杜如蒿觉得他个人简直是励志的代言人。
不过,在前世这首歌曾给她了许多的鼓励,也很喜欢郑智化这个歌手。她觉得人家一个残疾人还生活得这么积极,最后成了优秀的艺人为世人所喜爱,她一个健康人,难道还能怕生活中的一点磨难?
杜如蒿顺手把桶放下,就站在院子里听着这首熟悉的歌。这时,她就听到二叔杜玉林在叫:“大哥,开开门!”
杜石林父母早逝,临终前他父亲把杜玉林托付给了他。他比弟弟大十岁,听父母吩咐,真当弟弟像个儿子一样养大,给弟弟盖了房,娶了媳妇,这才让弟弟分家单过,可两家关系一直十分亲密。
上辈子杜玉林最后看哥哥治不好,侄女杜如蒿那么艰难,却连个头都不敢冒,生怕杜如蒿沾上他家。并且,村子里后来那些说她克人的流言,也没见她二叔出来反驳,还和她家疏远了。正因为如此,杜如蒿才对他没什么好感。
虽然没什么好感,表面上却要考虑到爸爸杜石林的心情。不过,她的二叔来自己家做什么呢?杜如蒿这样想着,抽掉了别门的门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