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桤泽安静地听着她说，素女峰是他没有想到的。
“既然两伙人都去找过他，那他怎么说呢？”封桤泽终于有点认真起来了。
夜琉溪对他的表现甚感欣慰，“最先是一个太监，嘴里称自己主子为娘娘想来要么是贵妃，要么是贤妃。她们准备……把这块玉，献给你。”
她停顿了一下，以封桤泽的聪明，不会不知道这个礼之中隐藏着怎样的暗示。帝玉到了他手上，和催命符的效果一般无二。
“另一边呢？”他问。
“另一边就是素女峰的人了，潘兴把那个人叫做素兄，应该是素女峰中地位不低的弟子，看身手也比上次的素珍要强上不少”，夜琉溪说，“潘兴请他帮忙在假的帝玉上做手脚，以造成帝玉独有的震慑人心的作用。这个应该不难，很多修真界的术法都可以达到这个效果。至于真的帝玉，似乎他是准备要送给素女峰的。”
“嗯……”封桤泽低头想着什么，留给她一声低吟以示回应。
“你打算怎么办？”夜琉溪问。
她潜意识地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把自己划进了封桤泽的阵线。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她和封桤泽那个约定，还是因为她的确就是想要帮他。
封桤泽微笑了一下，“你觉得我怎么做比较好？”
这问题怎么就抛给她了？夜琉溪不明所以，低头想了一会儿，“这个帝玉，最好是要让他送不出去，否则不管他送给你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效果都是一样的，肯定可以提醒皇帝，你这个人，对皇位是有威胁的。”
封桤泽点点头。
这时候天色渐渐地有些晚了，天边的夕阳在云层之上散发着像是鲜血一样的霞光，将云层都染红。也将看着那云层的封桤泽眼底染上了一圈血红。
“如果这块玉送出去了，就是说，我站到了夺嫡的势力当中”，封桤泽道，“以后，就再也不会平静了。”
夜琉溪看着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只是接着他的话说，“所以要怎么才能让他送不出去呢？”
“他准备下个月中送出来？”封桤泽转了个话头。
她愣了一下，还是说，“下个月中以后。”
“我知道了”，下个月中，那个人可是要回来了。
封桤泽想起来这件事，反而对夜琉溪都冷淡了几分。那个人回来，岂不是，她也会回来……
他忽地犹豫了，看了看夜琉溪，没有说话。
夜琉溪被他看得古怪。“你看什么呢？”
“美人”，封桤泽鬼使神差，竟这样回了她一句。
也不等她回话，他从席垫上站起来，“天色不早了，你留在这里吃饭吗？”
他这话是在留她吃饭，但说的却是精巧的，前面还有一句天色不早。
夜琉溪不是不知趣的人，这送客的说法纵然委婉，仍然被她听了出来，她于是回，“既然天色不早，我还是早些回府比较好。”
出了山庄，被山上的凉风一吹，夜琉溪突然觉得自己今天一天实在有些搞笑。竟然被封桤泽三言两语就哄出去做任务，受了伤回来，虽说给了一瓶儿雪莲肌，可是这转眼就来的逐客令又是什么意思？
她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任由封桤泽这样的欺负。
这样想着，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眨眼之间就回到了她的住处。
远远的地便看见门前有几个黑影在来回踱步，她慢慢靠过去，便看见是叶远皓和越清越河三个在门口，见她来，大喜过望地跑了过来，“长姐，你怎么一声不吭出去了这么久？”
夜琉溪勉强地笑笑，早上出去的时候躲着封桤泽，径直就走了，却是忘了给叶远皓智慧一声。
“没事，我出去有点事情”，夜琉溪拍拍他的肩，“怎么着？怕我被人卖了？”
她说着，狡黠地笑笑。
叶远皓被她笑得心里发毛，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她，“我是怕你出去把别人卖了！”
“哈哈”，夜琉溪绷不住笑了，“那也得带着人出去才有得卖，先进屋吧。吃过了吗？”
叶远皓摇头，“还没呢，我想着你中午就没回来，晚上肯定回来就饿了，所以吩咐厨房多做了些。你要是再晚上半个时辰回来，我才真不等你了。”
“敢不等我，打断你的腿”，夜琉溪故作凶狠地道，嘴上却掩不住地露出一抹笑意来。
这种家一般的温暖，也就是当初哥哥给过她的吧。唯一变了的是，现在跟着她的不是那个处处照顾她的哥哥，而是一个需要她去照顾的弟弟了。
“做了什么好吃的啊？”夜琉溪还没有走进门，就闻见了浓浓的饭香，这手艺可着实不赖啊。
“这是新来的几个厨娘做的，有你喜欢的糖醋鱼……”叶远皓解释道，因念着夜琉溪和叶夫人向来不对路，便隐下了早上叶夫人送来厨娘的事情不说。
夜琉溪咂咂嘴，赞许道，“眼光不错啊，能招到这么好的厨娘。”
被夸奖的叶远皓微微一笑，承了她这句。
很快就走进去，果然是准备的十分丰盛，除了她喜欢的糖醋鱼，还要叶远皓喜欢的红烧肘子，宫保鸡丁等菜。即便是叶阶府上，也不见得天天这样吃的。
夜琉溪自己找了个位子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她和叶远皓两个人是决计吃不完的，伸手就招呼越清越河两个，“你们可是也还没吃？坐下一起吃吧？”
她想得简单，之前在慕流年身边的时候他便不介意这些事情，因此到了她这里，也学着慕流年的习惯。
“哎，长姐”，叶远皓却将她拦住，“他们……母亲会生气的。”
怎么吃个饭也要生气？
他的话说的隐晦，夜琉溪听不懂其中的道道，更想不出来一起吃个饭怎么就要生气。更气的是，叶远皓处处听着叶夫人的话也就算了，像是这等事情，明摆着是把越清越河当做外人一般对待。
她正了神色，“弟弟。”
通常她是把叶远皓喊做远皓的，突然换了个称谓，叶远皓先是一愣，然后注意着她说话。
“你觉得，你若是遇到什么危险越清和越河会不会活出性命护你周全？”她问。
叶远皓下意识地点头。
“那，你觉得他们这般舍身为你，却不值得和你同桌吃饭？配不上？”她觉得很有必要把这件事和叶远皓说清楚，她并不希望这个弟弟变成像叶夫人那样的人。
纵然他平日里都温和懂礼，但这些细节的地方，却偶尔不经意地露出来一些在叶夫人那里学到的习气。
所谓耳濡目染，叶夫人对于已经堪可称得上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叶远皓仍旧不是没有影响的。
叶远皓下意识地愣了一下，自小叶夫人教他的是尊卑有别，主仆之道，他听惯了那些，骤然听夜琉溪这样一说，却不知道那边是对的。
但想了片刻，他还是答，“那自然是值得的。”
夜琉溪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饶是已经饿得两眼发晕，又闻着勾人垂涎的饭香，还是耐着性子问他，“可是还有什么？”
叶远皓低着头琢磨要怎么说。
倒是越清和越河，被夜琉溪这么一下，闹得不好意思起来，“大小姐，您这是干什么？我们兄弟两个的命是老爷救回来的，现在又能跟在少爷身边向大小姐学习功法，已经是平生大幸了，这饭怎么吃，也没有什么关系的……”
夜琉溪这次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叶远皓，让他拿主意。叶远皓的心地她不会看错，但是若是像他这般搞不清楚自己属下该是什么地位，往后要成长起来，却是要费一番波折的。
“无妨，还是坐下一起吃吧，方才是我多心了”，叶远皓摇摇头，向越清和越河歉然一笑。
这一番争执，若是放在别人的身上，便显得虚情假意，但是叶远皓却显然并非如此，他这一番邀越清越河坐下，乃是出自真心的。
夜琉溪多看了他两眼，却看见他眼里比往前更加的清明。
对于一般的仆从来说，自然是尊卑为上，可是对于越清越河这样的贴身护卫，必得是要情同手足的人才可以的。
恐怕也只有叶夫人那样的人，才会把他们和下人混为一谈吧。
她闷头吃饭，却听见叶远皓突然问了她一句，“长姐先前没有回到叶府，是在哪里历练吗？”
她呆了一下，然后笑着问他，“怎么了？”
“总觉得你的见识不像是父亲说的那样，独自在外飘零的。今天的事情，若不是长姐提醒，我恐怕还要还些日子才能想通”，叶远皓挠挠头，又恢复了在夜琉溪面前的那小弟的样子。
夜琉溪甜甜一笑，“不在外历练，你以为我一身修为是天上掉下来的啊？”
她没有回避也没有遮掩，让叶远皓觉得有几分意外，“那长姐到底在何处历练呢？”
夜琉溪咬着筷子，在……何处么？
若是算上在哥哥那边呆着的时间，恐怕也有数百年了吧？她以为慕流年那里会是她最后的归属，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歇脚的地方。
这样漂泊不定的日子，到底何时是一个尽头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