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一弦捂住自己的手臂，皱着眉，表情痛苦至极。
很快，一支又一支羽箭陆续贯入了段一弦的身体，把她娇弱的身子几乎要被活活插成了一只刺猬。
她的身体像一张又轻又薄的纸片，在空中摇曳了两下，然后慢悠悠坠了下去。
“姐姐！”
段以竹大叫着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段一弦，涕泪横流，“你怎么这么傻？”
段一弦伸手抚了抚弟弟的脸，缓缓笑开：“反正等孩子出世我也是要死的，多活这几个月也没甚意思。倒是弟弟你，刚新生不久，一定要好好活着。”
看到段一弦的笑容，段以竹神色大变，眼睛里布满了慌乱和绝望。
《异兽志》中写：兽不笑，但笑即不止，长笑至死方休，故名悲伤。
段一弦笑了，这也意味着她命不久矣。
不知林知府是不是害怕真的杀死了贡品，命令手下停止攻击，静观其变。
段以竹哭着说；“姐姐，我连堕胎的汤药都为你准备好了，你何苦如此？”
“傻弟弟，打掉了胎儿又能如何？我这残破的身子……早就不中用了。不过……我也杀了姓林的那个混蛋，我们算是扯平了……”
段以竹恨恨的说：“那混蛋毁你清白，就算是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足惜。”
段一弦淡淡的笑，嘴角缓缓上扬，看上去美好至极。
“这些都不重要了。我只是很内疚，害你和君柔……”说到这里，段一弦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段以竹紧紧抱住自己的姐姐，把头埋在她的肩头，无助的流着泪。
段一弦望着深沉的夜空，笑得春光明媚。
这时，四野里响起了一阵奇异的鸟鸣声，声音美妙动听，哀怨婉转，透着一股子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凄厉。
“什么声音？”站在远处的林知府问手下之人。
手下的人纷纷摇头，一个见多识广的说：“我听我奶奶说过，凤凰好像就是这么叫的。”
“凤凰？”林知府嗤笑：“天底下哪里有什么凤凰？若真有凤凰也应该是当今圣上。”
婼媱静静看着躺在段以竹怀里的美丽姑娘，她嘴唇微张，望着天上的月亮发出鸟儿一般的鸣叫声。
雌悲伤兽肤色本就偏红，现下的段一弦皮肤上散发着珍珠般的粉红色光芒，声音温暖动听，一双漆黑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梁三看到此情此景不由瞠目结舌：“这这这……这是咋了？”
婼媱手紧握成拳头，解释道：“雌悲伤兽死前会发出动听的长鸣，据说很像凤凰的鸣叫声。她要死了。”
鸣叫声持续了一段时间，然后越来越弱，最终变成死一般的寂静。
段以竹低着头，感受着段一弦的身体越来越冷，一颗心也沉到了谷底，他小心翼翼的一根一根拔掉段一弦身上的羽箭，将她平放到地上，站起身，晃悠悠朝林知府的方向走了过去。
“段……”
婼媱想上前阻拦，却被梁三一把拉到了矮树后头。
梁三说：“悲伤兽已经死了一只，那姓林的狗官不会让这一只也死掉的，否则他拿什么给三公主当贺礼？”
婼媱咬了咬牙，强忍住要跟上去冲动，静静看着段以竹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上山坡。
夜里的风很凉，将段以竹的衣袂吹起。
“你想作甚？”林捕头见段以竹向这边走来，吓得连连后退，畏缩的躲到了衙役身后。
段以竹轻蔑的看着他，“你不是想绑了我们姐弟去帝都献媚么？我成全你。我不跑了，我跟你去帝都。”
林知府闻言大悦，他阴鸷的笑起来：“你若是早有觉悟，就不会落到如此下场，更不会害死你姐姐。”
段以竹轻笑出声，那笑容似三月里的阳光，温柔缱绻，只热不烫。
林知府又退了半步，警惕的问：“你笑什么？”
段以竹说：“笑你马上就能飞黄腾达，官居高位了。我可以什么都听你的，不过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能动安家分毫。”
林知府见他如此上道，拍了拍胸脯打包票：“你放心，我保证安家人不会有事。”
段以竹的视线越过林知府看向他身后，在看见了什么东西后灿然一笑。
“那便好，如若这样，我便再没有什么值得牵挂了。”
段以竹抬头望了眼挂在夜空中的月亮，忽然想起那一夜与安君柔共度良宵的时候。
他倾泻而出后，疲惫的伏在她的肩头喘着粗气，迷迷糊糊听见她说：“段以竹，我爱你，爱到愿意为你而死。”
难道那时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即将死掉吗？
原来她已经洞悉了一切，她或许早已知道了他的秘密，可她却什么都不说，只一个劲的想要得到他的人和他的心。
她究竟有多爱他，才会这样飞蛾扑火般为了他牺牲掉自己的生命。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吧。
她这样爱他，他又怎么忍心留她一人在冰冷潮湿的阴曹地府？
“君柔，我来陪你了。”言罢，段以竹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梁三已经绕到了林知府身后，趁林知府和一众衙役分神，猛地射出一箭，直中林知府的后背。
林知府痛呼出声，所有人都向后看去。就在这个档口，段以竹目光突然变得狠厉起来，抬手将方才从段一弦身上拔出来的那支羽箭狠狠刺入了林知府的太阳穴。
太阳穴被称为“经外奇穴”，是人体要害部位的“死穴”之一。
看到林知府的鲜血飞溅出来，段以竹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而此时，衙役们也发觉到了不对劲，拔出剑朝段以竹刺过去。
远处的矮树后面，婼媱眼睁睁看着段以竹连中数十剑，最后跌落在地滚下了山坡，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婼媱捂着嘴蹲下身子，眼泪不听使唤的往下坠。
她知道，段以竹死了。
他的笑容很美，可是，他不会再笑了。
悲伤兽长笑至死方休，故名悲伤。
或许，这世间再无悲伤兽。
又或许，他们来生变成了一只翱翔于天空的鸟儿，永生不再悲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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