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君城脸色大变，忙走上前查看情况。
然后，婼媱晃晃悠悠的从草丛里站了起来，脸上黑漆漆的满是泥，头上还插了一截枯草，看上去像街边的乞儿。
婼媱跺了跺脚着急的说：“飞鸢，你伤着苏祁了。”
飞鸢没料草丛里藏匿的怪兽竟然会是本应该留在农舍的婼媱和苏祁，咬了咬唇没说话。
他们两人怎么跟过来了？真是不要命了。
陈衍之听说苏祁受伤，神色紧张的飞奔过去，大力扒开草丛。
只见苏祁捂着自己的手臂，一脸痛苦。
幸而那短剑刺中的只是手臂，若是胸膛，这荒山野岭的又找不到人医治，苏祁怕是已经没命了。
陈衍之怒火中烧，额角青筋跳了跳，破口大骂道：“你们跟来作甚？不要命了吗？”
婼媱还没见过陈衍之发这么大的脾气，嘟着嘴躲到了飞鸢身后。苏祁有些不服气，捂着手臂反驳：“凭什么你们来得，我和婼媱就来不得？我们既是一起出来的，就应该生死同穴。”
他知道陈衍之不让他和婼媱跟来是怕那怪兽凶猛，让他们受伤。可是陈衍之没料到苏祁和婼媱都是十几岁的年纪，好奇心极强，也想来长长见识。
陈衍之亲手替苏祁包扎好了伤口，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先在山下安营扎寨，明日再去寻找怪兽。
飞鸢用木材燃起篝火，扶着婼媱在大石头上坐下。
霍君城打了几只野味，大家分着吃了又喝了些水，便各自睡下。
山林之中多有猛兽出入，霍君城和陈衍之两人轮流守夜。
婼媱习惯了陈府里的舒适大床，在石头上哪里睡得着。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边那轮又圆又大的明月，突然有些想念陈老爷和陈夫人。
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婼媱坐起身，只见霍君城坐在火堆旁的石头上，背对着她，手执玉笛，轻轻吹奏着。
是婼媱没听过的曲子，曲调哀婉，如泣如诉，在这苍茫的夜色里更显得凄凉。
“这是什么曲子？”婼媱起身，走到霍君城身边的大石上坐下，歪着头问。
霍君城偏过头看她，那张脸在火光的照映下愈发显得俊朗无双，可此时此刻，那张好看的脸上却有一种悲伤的情绪在肆意流淌。
“这首曲子叫《饮月》，乃我娘亲所谱。”
婼媱点了点头，用手撑着下巴，“这首曲子听起来很悲伤，听了之后好像有一团气郁结于心，久久不能散去一般。令堂过的不开心吗？”
霍君城伸手用树枝挑了挑火堆，苦笑道：“我娘她……大概的确不开心吧。她是个很漂亮很有才情的女人，年轻时我爹很疼爱她，什么都顺着她。他们恩爱时常常在月下饮酒作诗，琴箫合奏。但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她与我爹之间有了隔阂，我爹对我娘冷淡下来，我娘也是不愿委屈求全的性子，于是两人越行越远，几年都未见一面。在我们霁月，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情，想爬上我爹床榻的女人更是数不胜数。我爹很快遗忘了我娘，那年我娘生辰，她一人坐在空旷的院子里对月饮酒，而我爹则和妾室在不远处的亭子中饮酒作乐。她心里痛苦，却从来不愿与人说。后来，她谱下这曲《饮月》，算是将对我爹的爱意和怨恨通通寄托在了曲子里吧。”
为什么这世界上的男人总是要辜负女人？为什么在感情里受伤的总是一心爱着对方的女人？
失去儿子的李嫂如此，霍君城的娘亲亦是如此。
婼媱收起心中的愤懑，安慰道：“你应该多陪陪你娘亲，多和她说说话，这样或许能够纾解她心中的苦闷。”
霍君城望着天边的明月和那漫天的星辰，无声的叹息，久久才说：“我娘最苦最难的那段日子我没办法陪在她身侧，如今……想陪陪她却为时已晚。那年我接到消息赶回帝都，见到的却只是我娘的一抛黄土，一个牌位。”
原来霍君城的娘亲已经去世了，难怪他脸上会露出这样追悔莫及的悲伤表情。
失去亲娘的他，当时一定很难过吧。大概因为没能见娘亲最后一面而追悔莫及，痛哭流涕吧。
婼媱张了张嘴想说真么，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她没有体会过，所以没有资格乱做评判。
霍君城嘲讽的笑了笑：“我娘死后，我爹倒是良心发现，给予厚葬。可是，我娘毕生追求的，她想要的并不是什么风光大葬，她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夫君能陪在她的身侧，再同她饮酒赏月罢了。可是就连这么点小小的要求他都没有达到，却偏偏要装出一副悲痛异常的表情，真让人觉得恶心。”
霍君城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点点泪光，在火光的照射下，眼睛里水雾一片，显得迷蒙而不真实。
霍君城这人平日看上去完美无缺，待人接物皆是温润得没有一丝破绽，没想到竟然也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婼媱伸出手，慢慢靠近霍君城。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想你娘在天之灵，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么难过的表情。”
霍君城点了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平日的神采。又或者说，他是带上了一层面具，面具外的霍君城无坚不摧，而面具下的霍君城，却内心柔软极了。
或许，这就是那些话本里说的铁汉柔情吧。
婼媱有些庆幸自己这个晚上没有睡着，否则大概这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霍君城。
霍君城解下披风，侧身披在婼媱身上。
“野外风大，陈姑娘当心着凉。”
“多谢。”婼媱递给他一个明媚的笑，转头问：“霍公子，你能不能教我吹笛？”
霍君城此刻脸上的线条已经柔和了不少，他笑：“你想学？”
婼媱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个弟子资质太差。”
“我相信陈姑娘你天资聪颖，一定一学就会。”
说着，霍君城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婼媱的头顶。
那动作温柔至极，像极了四姨娘给她心爱的猫儿顺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