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半月有余,征南大军才至边境。南韫气候适宜,不似北临京都那般严寒刺骨。虽是冬季,树木仍葱郁如车盖,入眼处还可见零星的野花。
晏殊言率领大军寻了处易守难攻的山岗作为营地,南韫大军在六十里开外的旷野上,从上望去,黑压压一片,仿若天边的黑云。众将士在外扎营安帐,炊烟袅袅,那是次所的火头兵在备晚膳。
晏殊言一人独坐于帐中,凝视着掌心的玉玦。
今日是临钰的寿诞,若是往年,她定会受邀入宫,以本来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为他祝寿。奈何今年,她身在前线,连份贺礼也不曾备下,更未与之道别。
临钰曾向她许诺,待明年开春,便向陛下请旨,娶她为妃。一入宫门深似海。后宫的纷争,她又岂会不知?待临钰继承一统,登基为帝之时,必定也坐拥后宫三千粉黛,而她,不过是寂寂宫闱中的一人罢了。其实,她所盼的却是 “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活,与子泛舟湖上,把酒临风,不问世俗间烦忧之事,肆意潇洒!
然而,她终究还是应下了。只是,转念一想到晏家,她又是一声长叹:自己若是与临钰成亲,晏家又将何去何从?她其实不该这般自私,只念着自己。
有人端着膳食自帐外进来,晏殊言无须抬头也知晓,来人是她的心腹,莫语。他一脸正气,剑眉星目,倒是生了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只是其周身所散发的寒气令人望而止步。莫语的视线从那玉玦之上飘过,不经意间低垂下头,神色黯淡。待他抬眼时,那抹黯然早已不见了踪影:“主子,请用膳。”
莫语自小便守护在她身边,作为她的死士,自是知晓她身份的秘密。且他向来忠义,是以,她倒是不曾担忧莫语会背叛她。晏殊言将那玉玦挂回颈间,抬眸,淡淡道:“先搁着罢。”
“主子,你与太子……”莫语还未来得及说完,便被晏殊言的眼神制止。他只得将膳食置于案上,而后悻悻告退。
晏殊言又何尝不知,她与临钰的亲事,定是困难重重。阿爹虽无雄心壮志,本是心系苍生,可如今亦是大权在握,算得上是权倾天下。临丰帝早便心存戒备,定然不会令晏家人入主东宫。临丰帝真正属意之人,实是苏丞相家的嫡女,苏皖。便是临钰执意娶她,她也不过是侧妃之位,更是临丰帝用以牵制晏家的棋子。只是,若那时她的身份被揭穿,她连当棋子的机会都不曾拥有。晏家,再无后路。
用完膳不久,各将领便聚于帐中议论军情。此番南韫的主帅是号称“南韫战神”的拓跋铮。论起拓跋铮,晏殊言对他还存了几分印象。
多年前,南韫还未曾崛起,只是一小国罢了。而北临地大物博,国力自是强盛。当年,南北交战,南韫战败后,为表诚意,便遣来质子。同质子前来的,便是这拓跋铮。她与那质子鲜有交集,倒是与拓跋铮见过几面,而后,便有了印象。倒不是因他的倾城之姿,乃是因他心中谋略,非常人所及。她当初极为不解,拓跋铮此等人物,怎会心甘情愿地追随南韫质子这样的纨绔。只是日后,当她得知南韫质子登上皇位之时,才恍然大悟,他的心计,才真真是无人能及。那是她此生唯一一次看错人。且他登基之后,仅用三年时间,便使得南韫变得如此强大,隐隐有赶超北临之势。是以,这二人的城府与计谋,倒真是不容小觑。
首次出征,便遇上此等强敌,倒不知是福是祸。这场战争,着实有些难辨输赢。南韫有拓跋铮这战神,战术出神入化。而北临,不遑多让,有身经百战的晏家军,实力自然亦不容小觑。晏殊言所想,确是如此。这场战争持续月余,双方都有折耗,倒真未瞧出哪方获胜的希望大些。
晏殊言在这月中虽未受重伤,但亦是轻伤不断。好在身便有个知心的莫语,这身份之事才未能泄露,被旁人知晓。
与此同时,一封战报自战场快马加鞭送至南韫帝宫。金銮殿上的帝王看着战报,脸色霎时便阴沉了下来。近侍大着胆子斜睨了一眼那战报中所写,便暗自不解。这北临的晏殊年虽盛名在外,却不及其父,与拓跋将军相比,也实是不足为患。陛下的脸色怎会这般不好。更令他不解的是,陛下读罢此信后,匆匆将朝中之事打点完毕,便连夜离开帝京。这倒真是难为了他,须得易容成陛下的模样,瞒过百官,还得与后宫周旋。
北临驻营之地,有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在僻静的一隅低语。
“那晏殊年身旁跟了个大冰块,膳食之事未曾假借他人之手,便是受伤,也不曾召军医前去瞧伤,着实无从下手。”一人低声抱怨。
“莫非,他早已识破我等的计划?”
“并非如此,许是他历来谨慎。若是他将我等识破,那冰块怕是早便对我二人下手,又岂会按兵不动,任由我们这般行事?”
“既是如此,接下来可有何计划?若是无法完成任务,我便不能活着回去。且家中老小俱在大人手中,生死未卜。”一人声音中有明显的焦灼。
“切勿心急,坏了大计。南北战事久久不结束,我们便有的是机会。再等等,他总会有疏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