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殊言微微转醒,头还有些晕沉沉的,她睁眼环顾周遭的形势。一缕阳光自顶上的缝隙照进山洞,光影斑斓,她这才得以看清所在的环境。
山洞虽不大,还有些许阴暗潮湿,却足够隐蔽,那密密麻麻的藤蔓几乎将洞口完全掩住。洞中有一股粪便的味道,想来此处曾是某种野兽的栖息之处。她撑着手臂从地上坐起身来,半倚着石壁,盖在身上的衣裳滑落,这才发现自己肩上的伤口早已被人包扎好。耳边传来浅浅的呼吸声,她抬眼便瞧见昨夜救她的男子,身上只着月白色中衣,现下正背对着她倚在暗处的石壁上。
她将才弄出这般大的声响,也未见他有何动作。是以,她便自地上起身,慢慢踱过去,这才看清那匿于暗处的倾世容颜,韫彧之。刹那间,她怔愣在原地。
韫彧之作为南韫新帝,朝中之事定然还需他费心定夺,怎会私自离宫,不声不响地跑到前线来?况且,北临安插在南韫的细作也不曾传来此事的消息。晏殊言的思索,被他的一声嘤咛打断。
借着微弱的光,她这才发现,他背上的伤口真真是伤得不轻。利箭早已被他拔掉,扔在一旁,伤处的血肉外翻,露出森森白骨,鲜血流在地上,蔓延至四周。此番景象,当真是令人惊骇。若非他尚有呼吸浅浅,她定会以为,他早已因流血过多致死。她看了看伤处,若是再深半寸,便会伤及他的内脏,届时,便是大罗神仙在世,亦是无力回天。
蓦然,韫彧之倒在地上,浑身颤抖,眉峰紧蹙,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这番突然,倒令她受惊不小,见他这般难受,她便细细打量着他。
他唇色发紫,面色惨白,连指甲亦泛着青色,确是中毒的症状。她凝视着他的伤口,血色鲜红,地上的箭尖透亮,可见亦未淬毒。那这毒,究竟是从何而来?
晏殊言皱眉,将手指搭在他的脉上,闭眼仔细诊脉。思索片刻,忽然似是又想到何事,便仔细端详着他。而后,晏殊言便捏着他的下巴,撬开嘴,打量着他。
世人只知晓她所扮的晏殊年文韬武略,却不知,她的另一个身份,神医老人的关门弟子。自那次神医老人前来晏府救了阿弟后,她便拜神医老人为师。奈何神医老人向来闲云野鹤惯了,虽收她为徒,但从未亲自教她医术,只是将以毕生心血所著的《百草宝鉴》传与她便离开了。后来,神医老人逝世,世人皆在寻找《百草宝鉴》的下落,江湖、朝廷亦因此掀起无数腥风血雨。只是无人知晓,此书在她手中。
好半晌,晏殊言才缓缓睁开眼。她叹了一口气,韫彧之所中之毒乃是寒毒。她推测中毒缘由,应是韫彧之幼年时便已中了此毒,却不得医治,由此成疾。寒毒虽不致命,却亦是令人痛不欲生。寻常大夫乃至宫廷御医确是不知晓彻底解毒的药方,但她却是知晓的。
然而这寒毒,向来是因寒气所致,是以,冬日便常会发作。只是若是中了毒,亦会因此催发寒毒发作。而韫彧之唇齿间隐隐有黑血,那血确是毒血,却不是自他喉间溢出的。
她颔首沉思了半晌,眸光掠过她肩上的伤口,这才知晓韫彧之所中之毒的由来。原是昨夜,她在打斗间被黑衣人的长剑划伤肩膀,只是当时情况危急,她未曾发觉有何异样。如今想来,那剑应亦是淬了毒,她在黑水中泅渡了许久,延缓了毒发时间。后来,韫彧之救了她,带着她寻到了安全之处,为她吸毒,她这才能安然无恙。
晏殊言见状,心中感慨万千。
她是北临将军,他身为南韫帝王,本就是不同阵营之人。何况,如今南北交战,他们更应是仇敌,势必要除去对方而后快。自己若是早日丧命,岂不正遂了南韫的意?他又何苦来此救自己,将自己也置于险境之中?十年前,她不过是出言替他解围罢了,此后再无交集,个中情谊,还不比她与萍水相逢之人深厚。
若以国家的角度来看,南韫出兵侵扰北临边境,掀起战争,现下她应出手取了他的性命。奈何,只要她一想着,韫彧之昨夜为救自己而受伤,现下落得如此境遇,自己此时若是趁人之危,岂非忘恩负义之辈?
在心中纠结了半晌,她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行至洞口,掀开藤蔓,打量着外面的形势。
洞外藤蔓老树根据枝相虬,确是一处极好的蔽身之处。韫彧之竟能寻到此处,倒令她有些佩服了。昨夜前来追杀她的杀手,应是早已搜查过此地,现下林中空旷,只听得见风声,不似有人的迹象。是以,她拨开层层藤蔓,走了出去。
待她归来时,手中捧着一把草药,又兜着几个山果。她将草药捣成膏状,将其敷在韫彧之的伤口上,未久,本汩汩流出的鲜血便止住了。她又拿出几株草药,碾碎揉成丸,塞进他的口中,推动着让他咽了下去。好半晌,韫彧之脸上的惨白悉数褪去,微微有了些血色。
她将他昨夜披在她身上的衣袍盖在他身上,坐于一旁,便是嘴中清甜的山果,她亦是食不知味。她凝视着他,思绪回到了当年那个繁花似锦的春日,她与他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