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半钟,谢弈刚将白大褂脱去,换上了一身褐色的休闲夹克,提起公文包走出了院长办公室。
谢弈刚今年四十八岁,是B市第一医院的院长。他从小立志从医,三十岁那年在某权威医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关于肝癌防治的学术论文,引起了国内外医学界的重视,从此一步登天成为医学界和心肺疾病研究领域的顶级专家。后来他又陆续发表了不少论文及研究成果,对中国的肝癌治疗研究工作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谢弈刚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学者,对生活不是很讲究。作为一家大型医院的院长,虽说收入比不上什么大老板,但也绝对不会低的,可他依然每天挤公交车上下班,平时也十分节俭。因为这一点,谢弈刚在医院上下的口碑非常好。
谢弈刚在上车后的第九站下了车,由下车站到他家还要穿过一条小街道,街道的两边都是菜农和肉贩,这条街被附近的居民称为菜场街,谢弈刚每天下班从这里经过都要买点菜带回家。
傍晚六点,正是人们下班回家的高峰时段,菜场街此时十分的热闹。
把需要的菜买齐了之后,谢弈刚已经走到了菜场街的尽头,进入了自己住的小区。走到他家所住的三号楼时,谢弈刚看到楼梯口外面停着一辆面包车。
“谁这么没有素质啊,把车停在这儿。”谢弈刚小声嘟囔了一句。
其实谢弈刚对这种乱停车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了,因为这是个老式小区,没有物业的管理,所以小区里汽车乱停乱放的现象天天都存在。弈刚嘴上发着牢骚,但是并没有往心里去。
谢弈刚的家住在顶楼,是六楼。他对每天通过爬楼梯来健身这种锻炼方式感到很满意。
当他上到二层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闷响,一个人从三楼楼梯上滚了下来,吓了谢弈刚一大跳。那人滚下来后躺在地上不断地呻吟着,面露痛苦。
作为一名医生,谢弈刚本能地把手中的菜放在了地上,蹲下来查看这个似乎患有严重疾病的人。
“小伙子,你怎么了?”
“我……我可能心脏病犯了,我好难受……我感觉快要死了……”
谢弈刚是个善良的医生,即使他现在已经身为院长不再需要替病人看病了,但仍保持着一颗救死扶伤的仁心。
“小伙子不要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他刚要将这个年轻人抬起来,转念一想,医院离这里有九站路远,而且现在是下班高峰,路上很容易堵车,于是便决定将年轻人先带回自己家,自己是医生,家里所有常见疾病的药都有。
“小伙子,还能走路吗?我扶你先上我们家,我找速效救心丸给你。”
年轻人眯着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用十分微弱的语气说道:“谢谢你。”
谢弈刚扶着年轻人上到了六楼,进了家门后,将年轻人轻轻扶坐到沙发上,说道:“你坐着休息一下,我进房间去拿药。”说完转身朝房间走去。
谢弈刚刚一转身,年轻人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露出寒光,他悄无声息地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注射器,一个箭步冲向谢弈刚。当谢弈刚感觉到身后有杀气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脖子一阵刺痛,随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再看他的后颈上,针管准确无误地插进了他的颈动脉,注射器里的液体已经完全被注射到了谢弈刚的体内……
谢弈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张椅子上。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的房间里。房间很安静,灯光很亮,谢弈刚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是白天还是晚上。人在没有时间概念的封闭空间内更加容易产生恐惧,谢弈刚大声叫喊了几声救命,没人回答他。
谢弈刚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了,对于自己身体的奇怪反应,作为医生的他也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现在他只觉得非常口渴。
就在谢弈刚的精神面临崩溃的时候,他惊喜地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空啤酒瓶。他站起身来,背着椅子艰难地一步步跳了过去。他的双脚脚踝被绳子绑住,但两脚还是可以分开的,他用两脚夹住啤酒瓶,使出全身的力气向上一跃,落地后啤酒瓶也就被打碎了。谢弈刚背对着地上散落的碎玻璃倒下来,艰难地摸到一块啤酒瓶碎片,开始来回划割反绑自己双手的绳子。
不知道用了多长时间,绳子终于被割断了。谢弈刚疯狂地冲向房门,随手一拉,连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这门居然就这样被打开了。
跑出密室,谢弈刚才知道现在差不多是上午十点钟,他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他在大街上发了疯似的拼命跑着,跑了没一会儿就跑不动了,太渴了,他感觉汗水正不停地从皮肤里往外冒,一定是受到太大的惊吓才会这样的。
谢弈刚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大风大浪多少也见过,所以尽管此刻恐惧万分但是头脑还不至于不清醒,他知道自己下一步应该做什么——报警!
他掏出手机想要拨打110,却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身上的汗冒得越来越多,口也越来越渴,他来到一家小卖部想买瓶水喝,可是全身上下的口袋都翻遍了,居然没有一分钱。
“老板,请问离这儿最近的派出所在哪里?”
“派出所离这儿可有点远了,但是对面就是市局,你看,就在那儿!”
“市局?市局好,比派出所好!”说完谢弈刚就朝着小卖部老板所指的方向跑去。
在市局大门口谢弈刚被门卫拦住,市公安局可不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去的,尤其是看到谢弈刚的这一副狼狈相。
“您好,您有什么事情?”
“我是第一医院的院长,我被人绑架了,刚刚逃了出来,我要见你们领导!”谢弈刚发了疯似的冲着门卫叫嚷道。
门卫看谢弈刚的模样不像是说假话,谢弈刚将身份证和医院工作证递给门卫,门卫在确认其身份无误后立即给刑警队打去了电话。
刑警队办公室,王子明招呼谢弈刚坐下,问道:“你好,谢院长,你刚才说你被绑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被人袭击和绑架了,我是逃出来的!”惊魂未定的谢弈刚现在只能通过提高嗓门才能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慢慢说,不要急,发生了什么事,从头到尾跟我说一遍!”
谢弈刚咽了咽口水,说道:“王队长,你能不能给我倒杯水,我感觉非常渴,我喝口水慢慢和你说!”
“好,你不要紧张,喝口水慢慢说,你看你,满头大汗的,你怎么流汗流得这么厉害,看把你紧张的,别紧张!”说完王子明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满满一杯水。
谢弈刚接过杯子一口气将水喝完了,看样子真的是口渴得厉害。
谢弈刚将嘴角一抹,接着说道:“昨天我下班,买完菜上楼的时候,突然……”谢弈刚话说到这儿就突然卡住了。
“谢院长?谢院长?你怎么了?”王子明奇怪地看着谢弈刚问道。
“啪”的一声,谢弈刚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再看他的脸,此时已经煞白,两眼逐渐失去了神采,并且开始口吐白沫,紧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后便没了动静。
王子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赶忙蹲下身来查看,一看大事不妙,便高声喊道:“来人!快来人!”
门外冲进来几名警员,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顿时都惊呆了。
徐宪斌这时也冲了进来,“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上。
“瞳孔放大,心跳停止,马上准备心脏复苏!”
“准备电击!”
……
“没用了,他在送上车之前就已经死亡了。”救护车上的急救医生平静地说。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王子明大声叫道。
救护车开到了第一医院,经过医生的再次诊断,确认谢弈刚已经死亡。死亡时间就是他在王子明办公室里的那段时间,也就是说,谢弈刚是在喝完那杯水之后当场死亡的。
“不可能,他发病后不到五分钟救护车就到了,一定是救护车上的医生没有尽全力去救人,他妈的你们这些医生都是干什么吃的!”王子明此时怒火中烧,指着医生的鼻子破口大骂。要不是身边的警员拼命拉住他,他恐怕早就冲上去将医生痛打一顿了。
“救护车是120急救中心的,跟我们医院有什么关系,警察就了不起啊!我告诉你,这是医院,你说话小声一点!”一名女医生指着王子明的鼻子愤怒地嚷道。
“他可是你们院长!你们院长死了!”王子明说着开始哽咽起来,眼圈也湿润了。
刚才还回嘴的那名医生看到王子明的这种反应,也不禁为之动容。此时病房外已经站满了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看到自己平时尊敬的院长现在已经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好多女医生都失声痛哭起来。
一旁的徐宪斌大声说道:“下毒,一定是被下毒的!”接着对王子明和其余几名警员说道:“将尸体运回市局交由法医处验尸,从今天开始我就睡在市局,案子一天不破,我就不回家!哪怕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把那个畜生给我找出来!”
回市局的路上,王子明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裂开了,他实在是想不通,谢弈刚怎么会喝了一杯水就死了?而且还正是在他要向自己叙述被袭击绑架经过的时候死了,哪来这么巧的事情!自己有太多的疑问没有得到解答,他想问谢弈刚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知道了地点或许可以找到线索;他想叫谢弈刚告诉自己那个袭击他的人长的什么模样,只要能描述个大概,局里的那几个头像复原高手就能把嫌犯的画像给画出来。太多原本可以得到的线索,就这么随着谢弈刚的离奇死亡而消失了,愤怒,悲伤,焦虑,恐惧,几种不同的心情充斥着王子明的大脑。愤怒,是因为杀手居然在不现身的情况下将刑警队办公室里的谢弈刚置于死地,简直是胆大包天,嚣张至极;悲伤,是因为几分钟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现在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更重要的是,他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而自己却束手无策;焦虑,是因为谢弈刚是死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而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下子自己一定会受到组织审查了,说不定还会被当做犯罪嫌疑人进行调查;而恐惧,则是因为那个看不见的对手,他竟然有如此大的能耐,在自己的眼皮子地下将目标置于死地。直觉告诉王子明,这件案子和别墅杀人案一定有关系,说不定就是同一人所为。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就绝对不会是一场简单的连环凶杀案,杀手杀人的动机也绝对不会像之前想象的那样单纯。
市局会议室里,所有专案组成员全部被叫了回来。吴黎明案还没破,接着又是谢弈刚被杀,刑警队的所有同志都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
“说说吧,有什么想法?”
“我不知道,我没什么可说的。”王子明还沉浸在被凶手羞辱的愤怒之中,“我只知道,当时就我和谢弈刚两个人在场,他死在我面前,死得蹊跷,他只是喝了一杯水就死了。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们要是怀疑我,就去把他喝水的杯子拿去化验。”
徐宪斌愤怒了:“我没有叫你解释,也没有人怀疑是你杀了他,我是在问你有什么想法,是在问你是怎么看待这件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