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霍嘉刚刚打了一个招呼,霍青梅就低着头,飞也似的跑了过去。
霍嘉看了看自己举到一半的手,不解地问:“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与他一步之差的甘越宁摇了摇头,“主上一切都很好。”
“小妹真是越来越不关心我了。”霍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甘越宁冷淡道:“这不是主上的错,看小姐的模样似乎又被淮山王气坏了。”
霍嘉眼中柔成一片,微笑道:“小妹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就像是小老虎似的。”
甘越宁被噎了一下,无力地扶住树干。
“哎,殿下……”不远处一片嘈杂,只见一团火似的身影正奔跑而来,后面跟着一串下人。
“公子……长公子,淮山王殿下又闯进来了!”年过半百的老管家一瘸一拐地追在嬴长安的身后,简直是用生命来阻挡他。
自从嬴长安爬了几次墙,又闯了几次香闺后,霍嘉就严令众人守好府邸,想不到这回他都不知会一声,就直接跑了进来。
“这怕是跟小姐脱不了干些。”甘越宁在他背后轻声吐出一句,便乖乖地站到角落里了。
霍嘉挂着更加温柔的笑容,挡在了他的路上。
嬴长安根本没时间跟他牵扯,一个转身,踏着墙壁就想翻过去,慌乱中却被霍嘉趁机攥住了衣角。
“放开!”他的眉毛高高挑起,满脸的烦闷与憋屈。
管家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他拍着大腿,抖动着胡子,像是唱戏一样夸张道:“哎呀,哎呀!太失礼了,真是太失礼了。”
嬴长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霍嘉拦住管家,“你先下去。”
管家用小眼睛扫了两人一眼,便乖乖地行了礼,退了下去。
霍嘉笑容愉悦,“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嬴长安斜睨着他,冷淡道:“别以为我不敢揍你。”
“殿下别误会。”霍嘉的神情可称得上是和蔼可亲了,“我只想知道你这是要去找我小妹?”
嬴长安拉平嘴角,不耐道:“是,你又有何指教?”
霍嘉笑着放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紧接着,谁也没有想到一贯好好先生、温柔得体的霍嘉居然一拳头揍上了他。
虽然,他也没有料想到霍嘉接下来的动作,却还是凭借着出色地反射神经躲过了这拳。
嬴长安眼神微眯,凌厉的视线投注于他。
霍嘉把拳变掌,温和地微笑着,将手掌压在他的头顶上。
“你要不是她亲哥,本王一定会杀了你的。”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能听到“霍霍”的磨刀声。
“所以我是她亲哥,这是你永远也改变不了的,小梅子为了你可是很伤心啊,作为兄长我也很心痛。”霍嘉的微笑不变。
嬴长安躲开他的手掌,冷淡道:“是谁挑拨的?”
他摊开手以示无辜,“连我都不相信殿下你真的不是在利用她……”
“都说过,别叫我殿下了,你在青梅面前一个劲儿地抬高我的身份不就是想要拆散我们,我不说不意味着我不知道!”
面对嬴长安的严词指责,霍嘉淡然处之。
“我为什么要拆散?你们在一起过吗?”他温暖的微笑却比天下任何利箭都要锋利地戳进嬴长安的心中。
“而我为什么要隔开你和青梅,你难道不知?”
嬴长安只觉得心底有什么裂开了。
“你与她的差距实在太大了,除了你那层单薄的保护色又有什么配的上她的?”
淮山王嬴长安,地位尊崇,皇族中也有极高的辈分,领三郡封地,无数门客投于其门下,手中握有的棋子不知多少,甚至连当今圣上也不敢说自己完全看清了这个年龄远远小于自己的皇叔,朝堂上下谁人敢不跪拜他,明里暗里谁不佩服他,而今,却有人说他配不上一个小小的贵女,更何况那个贵女并非绝色,也不倾城。
可是,嬴长安却打心眼里觉得霍嘉的话是对的,可是他绝不放手,绝不!
“我和她不能在一起……若是天定,我就敢逆天;若是命数,我就敢改命。”他的衣袖被风鼓起,他的气势凛然而森森,“凡是我求,就没有实现不了的。”
霍嘉静静地看着他,缓缓地摇了摇头,怜悯道:“你要知道即便你能逆天改命,也扭转不了一个姑娘的心。殿下,还是请回吧……”他最终还是选择用“殿下”来称呼嬴长安。
两人的眼神对抗,互不相让。
正在这时,西水从转角出走了出来,两人的视线一同调转,直直地朝她望去。
西水的脚步顿了一下,才硬挺着两人如有实质的视线走到近前,行礼道:“小姐吩咐奴婢来问淮山王殿下一件事情。”
嬴长安的视线从西水身上滑到她出来的转角处,点点头,声音无所波动:“你问吧……”
西水神情似乎有些疑惑,迟疑地开口:“小姐说,古文中写有一句‘公子非常也,从者三人,皆霸王之佐也。’那么,在老爷心中何人为公子?何人为从者?”
这……
霍嘉忙回头看嬴长安的神色。
他似乎被她的问话问愣了,眸中陈潭一圈圈荡漾开来,阳光滴入转瞬间就被吞噬了,他紧紧地盯着那个转角,轻声道:“她真叫你这样来问我?”
西水点点头。
嬴长安悠然长叹,直起背脊看了看树尖的绿叶,瞳孔随着风中颤抖的叶片晃动。
“这是你教的?”他声音轻地像是怕把树尖的那片树叶吹到。
霍嘉摇摇头,“实际上,她今日能问出这样的话,我也很奇怪。”
“她怎么会知道?”嬴长安自言自语着,随即失神地摇摇头,又自顾自地苦笑起来。
霍嘉刚刚迈出一步,他就醒悟过来,淡淡地瞟了霍嘉一眼,收拢起脸上的神色,朝西水道:“告诉你家小姐,就说……我明白了,她若想知道答案,春围的时候就来找我。”说罢,他便连样子也不愿意做,直接将霍嘉甩在身后,大步离开。
霍嘉盯着他翻滚起的大红袍角,无声地笑了。
“小梅子,你什么时候居然学会这一招了?”他像是早已知道有人在似的,双手负后,脚步轻快地朝转角走去。
刚刚转过,就见霍青梅双手抱膝蹲在那里。
霍嘉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其实不必如此,这些东西我渐渐也会摸透的。”
“可是,这样不是更简单吗?反正他也知道。”霍青梅的声音很轻。
霍嘉微微皱眉,却直接掀起长摆,有样学样地和她并排蹲在墙角。
“淮山王可能也是猜测,你怎么就肯定他会知道呢?”
“我不知道,但是,所有人都表现出他很聪明,他知道所有事的样子,我总要诈一诈他。”
霍嘉的眼眸柔得快要滴水,他无比心疼地张开手臂,将自己心爱的妹妹揽入怀中。
两人蹲在角落里,霍青梅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愣愣地盯着廊下的栏杆。
“哥……一个皇位的诱惑力真就那么大?为什么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样?”
霍嘉从上至下看着她皱起的黛眉,便用手指慢慢地揉开。
“因为权力跟欲望会让人蒙蔽双眼,癫狂心神。”他的嗓音潺潺如最温柔的春水,从他的指尖流进她的心房。
“为上者疯狂,为下者则混乱。”
霍青梅抬眼,呆呆地看着他,顺着屋檐流淌下的阳光,将他光滑的青丝打上一个光圈,就像是瀑布下的清潭,他的敦敦教诲细细流淌,无声润物。
“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了自保。”
一滴光从他的发丝迸溅而出,一头扎进她的眼湖中,霍青梅恍惚地眨眨眼睛,安安静静地微笑。
莫名其妙地明明是两件不想关的事情,可她还是将她自己的死亡原因跟这场政斗联系了起来。
也许我是毫无道理的,可是,我是为了自保。
她暗想。
“青梅你也真的长大了。”霍嘉老怀安慰地感叹。
霍青梅直接伸手去扯他的脸皮,“哥哥别老是装出一副老年人的样子啦,你看看皱纹都出来了。”
“还不是都是你扯的。”霍嘉敲了她的脑门一下。
“哥哥!”霍青梅捂着脑门吃惊地瞪着他,指责道:“你好意思吗?我都特地帮你问这样的大事了,你居然这样报、答、我!”
“嗯,我忘恩负义。”霍嘉笑着道。
霍青梅倒吸一口气,指着他的手指被气得有些颤,“你可真是……”
“嗯,是不是想说狗咬吕洞宾?”他依然笑得坦然。
“哎?哎哎?你们怎么都会读心啊?”
“因为你的话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了。”
“才没有咧!”霍青梅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可是,如果我是狗的话,你呢?爹呢?”霍嘉逗她道。
“我……”
“汪!”
霍恩牵着一条狗刚走过拐角,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儿女一点形象都没有的蹲在墙角。
霍嘉和霍青梅的视线从霍老爹的脸落到那只狗脸上……
“……”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