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之。
只要一提起来,谢玲珑就只觉脊背发凉的这个人,此时此刻,正站在医馆的大门口。
一时间,谢玲珑不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要怎么面对他。想了想,决定放下一切,就以一个大夫的身份和他打招呼。
“客人可是不舒服?”语气淡淡的,假装不认识他。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常安之这次似乎还真不是来找茬的,尽管他的脸上还带着那种淡淡的嘲弄似的笑意,但他说出的话却还是十分靠谱的。
“有一位贵人向我推荐了谢姑娘,在下想请谢姑娘过府,与我父亲诊治。”
他的父亲,齐国公常文忠,近自从长子常平之失踪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这件事谢玲珑是知道的。这段时间以来,谢玲珑在街坊邻里之中颇有名气,她自己心里也有数,但这名声忽然传到了齐国公府,似乎有点太快了吧?
常安之该不会是听了谢秋玉的什么挑拨,故意来找自己的茬的吧?那个什么贵人,又是什么人?
谁知,见她面露犹豫,常安之嘴角嘲弄之意更甚:“你该不会是觉得,我还想要你做侍妾吧?你就这么高看你自己?”
一句话说的谢玲珑登时恼怒起来,但她也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此刻要是跟常安之对上了,其实不过是在给美人王爷找麻烦而已。
她没说话,常安之继续道:“我来就是请你去给我父亲看病,你去还是不去,痛快些!”
语气中颇有不耐烦,谢玲珑暗自思索一番,常安之这种人,倘若心里真的有鬼,那么表面上应该装的滴水不漏才对,此刻颇为不耐烦,说不定还真的是齐国公要请她去看病的。都说齐国公并不是特别喜欢他的,此刻看起来,他对齐国公的事似乎也不太上心。
但他为何还要亲自来请她呢?
对了,那位贵人,那位在中间牵线搭桥的贵人,会是谁?
谢玲珑猜不出,此刻也没有功夫猜,因为常安之已踏进门来,走到她近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等她回复。
谢玲珑被这压抑冷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向后退了几步,就在这个时候,大门忽然吱呀一响,白露跑了进来。
“姑娘!我回来晚了!”白露似乎在门外时就已经知道常安之来了,因此直接奔到她的身前,挡住了她。
有白露在这里,谢玲珑就安心多了,不由悄悄舒了口气,便听得白露低声道:“王爷说了,莫要怕他,齐国公的病该治还得治。”
谢玲珑一愣。
美人王爷都知道这件事了?那么看来,要她去给齐国公看病的事,还真的确有其事?连美人王爷都知晓了,那中间那位贵人一定不简单,不然,常安之也不会这么听话又不情愿地来请她。
罢了,就跟他走一遭吧,美人王爷既然发话,必然不会让她有危险的。
“待我拿了药箱。”谢玲珑说罢,回屋去取了药箱过来,交给白露背着,和白露一起,上了门口常安之的马车。
马车很快朝齐国公府行去,车厢里,常安之板着一张脸不说话,只时不时拿眼看看谢玲珑,那眼神和他从前一样,看她就好似在看一个猎物一般,这让谢玲珑极其的不舒服,于是她便和白露说话。
一问才知道,原来白露方才是出门去看热闹去了,因为冉海被她依照王爷的吩咐丢在了大街上,她就干脆留在那里看看热闹,看看冉海是如何不停摔倒却没有人敢扶的。
“最后他都不敢再爬起来了,还是他手下找到他,把他救走的……”白露悄声道。
但即便她再小声说,车厢里就这么大地方,常安之还是什么都可以听到的,因此,她们俩把事情说的很隐晦,也没提名字,想必常安之是听不明白什么的。果然常安之完全没有露出感兴趣的样子,谢玲珑再朝他看去的时候,只见他已经坐在那里闭目养神起来了。
后来谢玲珑也不和白露说话了,转而琢磨起齐国公来,其实原主还是见过齐国公常文忠几次的,印象中他是一个英武爽朗的人,看起来很值得信赖,从他种种所作所为来看,他确实也是一个很讲道义的人,只是奈不过有这样的儿子。
总的来说,齐国公对谢家对她都算不错,所以谢玲珑在心里打定主意,要认认真真给齐国公治病。
齐国公府比她想象的大很多,谢玲珑在唐王府里呆了这么久,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但也不得不为齐国公府的富丽堂皇而瞠目。更有意思的是,很多装饰看起来都十分的新,也就是说,齐国公府似乎在最近经历过什么大的改动,嫡长子常平之下落不明,齐国公又卧病在床,这改动是谁做的?
不用想,当然是常安之了,这么看来,常安之的那颗心,果然还是又阴又冷,把别的人统统都没放在心上。
走了好几进院子,终于来到了齐国公的卧房,常安之率先走进去,向齐国公汇报了这件事,这才叫谢玲珑进去。
谢玲珑走进去,来到床前,只见半年前还威风凛凛的齐国公,此刻竟如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般,没有一点生气。他看到谢玲珑,费力地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含含糊糊地发了几个谁也听不懂的音。
“常伯伯,我是谢玲珑,我来替你医病了。”
之前虽然并没有多少走动,但齐国公每次见她,都强调她一定要称呼他为常伯伯,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谢玲珑对齐国公府,甚至对常安之,都还存留着一丝丝善意,因为齐国公这个人对她实在算是不错。
齐国公又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最后只费力地点了点头。
谢玲珑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声,拿出东西来,开始准备诊脉。
诊过脉后,又向守在一旁的齐国公夫人询问了齐国公的病史,齐国公夫人解释说,大约也就是半年前,在得知常平之失踪之后,有一天,齐国公忽然开始说不清楚话,走路也颤颤巍巍,不似平常稳健,但当时谁也没有当回事,只以为是他思虑过重,但没过几天,他的症状就愈发厉害了,然后慢慢地,他就无法再下地了,话也没法说了,甚至半边身子也没有了知觉,就这么瘫在了床上。
皇上听闻了此事,还专门派了宫中的御医过来诊治,但也没有什么起色,于是拖来拖去,病情愈发严重,成了如今的这幅样子。
谢玲珑听罢点点头。
对于齐国公的病情,她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了,是什么病也很好诊断,不是别的,就是人们常说的脑血栓,如今是留下了后遗症了,也就是人们俗称的偏瘫。
脑血栓一般都是高血压的并发症,齐国公定是常年高血压,动脉粥样硬化导致血管增厚和血栓形成,最终引起供血不足,而导致脑组织缺血缺氧而坏死。这种病一旦发作起来,轻则四肢麻木无力,口眼歪斜,言语不清,重则会有性命之虞。
不得不说,齐国公这次还并不算特别严重的,但这个样子瘫在床上,对于一个一生驰骋沙场的大将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谢玲珑叹了一声,又详细询问了齐国公之前用过哪些药,齐国公夫人一一说了,原来在她来之前,齐国公一直都请一位曾在太医院工作过的老名医在诊治,但是这位老大夫年纪大了,前些日子不小心摔断了腿,没有办法,这才请了谢玲珑来。
齐国公夫人言语中把那位推荐她的贵人轻轻巧巧地避开了,谢玲珑心思通透,也知道这个问题不适合问,干脆就不在意了,只要了之前的大夫开的药方来看。
“这方子没问题,仍照这个抓药吃就可以。”谢玲珑道,“我擅长针灸,再替常伯伯用几针,症状会轻一些。但是恕我直言,这个病,要想彻底医好是不可能的了,还请常伯母有个准备。”
齐国公夫人看来早就对这个病有所了解了,听闻谢玲珑这么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莫怕,丫头你肯来看你常伯伯就已经很好了。这半年来……”
话说到这里,齐国公夫人似乎有意无意地瞟了常安之一眼,便忽然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谢玲珑心里一动,便接口道:“伯母说哪里话,秋玉在这里,还要请你多照应。”
按理说,常安之虽不是齐国公夫人所生,但仍旧是他的嫡母,谢秋玉是她的儿媳,已经算是常家人了,由谢玲珑这个外人说这种话有点不太合适,但论关系,却仍是谢玲珑和齐国公夫人更近,齐国公夫人也没觉得什么,听谢玲珑这么说,便就应承了下来。
自始至终,常安之只站在一旁,没有说一句话,谢玲珑给齐国公施了针之后,齐国公就睡着了,众人便都退出了门外,到前堂去说话。
齐国公夫人拉着谢玲珑的手,不断嘱咐她要常来,还问她要不要去看望一下谢秋玉,谢玲珑扯起嘴角笑笑,以忙为由拒绝了。
她是来替齐国公看病的,齐国公是这一府之主,按理说,难道谢秋玉不该来见一见她么?如今还要她反过来去拜见她?笑话,谢玲珑她见天见地,就是懒得见谢秋玉,让她自己在齐国公府好好玩吧。她还要回去见她的美人王爷呢。
带着这样的念头,谢玲珑匆匆登上马车,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