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汉想必本来以为谢玲珑不过是个姑娘家,出了医死了人的事,再气势汹汹地一吓唬,保证就傻了。但他却没想到,谢玲珑身边的人却是有功夫在身的,被白露这么一推,傻在那里的却是他了,而谢玲珑却站在后面好整以暇地瞧着,哪里有半分慌乱的神色?
那男子愣了愣,接着一咕噜爬起来,大喊道:“好啊,医死了人,还敢打人?今天我非把你这医馆砸了不可!”
说着猛地一挥手,人群之中立刻站出五六个大汉来,登时把谢玲珑三人团团围住,一群满脸横肉的大汉围着三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场面叫谁看来都忍不住捏一把汗,但是也许是害怕这群人的狠劲儿,周围围观的人没有一个敢出来说句公道话的,他们甚至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但谢玲珑还是面色从容不为所动。
不仅仅是因为她知道,即便再来这么多人,也都不是白露的对手,还因为她更清楚,今天这件事,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木板上躺着的那个死尸,昨日确实来她这里看过病,但只不过是普通的伤寒罢了,谢玲珑给他开了药房就打发他走了。谢玲珑对自己的医术再有信心不过,只要这人是按照自己的药方抓的药,是绝对不会吃出问题的,倘若突然死了,那也绝对不会是自己方子的问题。
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死。
尽管他的脸色青紫,身子看起来也很僵硬,装的十分像死了的样子,但胸口那微微的起伏,却逃不过她的眼睛,想来他们可能还不了解,她除了开馆行医之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衙门的仵作,作为一个多年经验的法医,面前的人是死是活,还能瞒得过她?笑话。
碰瓷碰到了行家手里,也就别怪他们今天倒霉了。
眼看大汉们将她们团团围住,白露立刻沉了脸拦在谢玲珑身前,蒹葭也护在一旁,两方人马剑拔弩张,好像随时都能打起来。
但就在这紧张的气氛之中,谢玲珑淡然的声音缓缓传了出来:
“你们抬了人来,就是为了砸了我的铺子?”
那带头的所谓表哥愣了愣,这才猛然醒悟,他们今天来,本是来讨说法的,就算砸了铺子也达不到他们的目的啊。
“哼,差点气蒙了,我们今天是带人了来讨说法的,既然你来了,就赶快给我个说法!我表弟照你开的药方吃了药中毒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对,给个说法!”
“不给说法咱们公堂上见!”
谢玲珑拍拍白露和蒹葭,示意她们稍安勿躁,然后走上前去,低头看了那死者一眼。只见那死者脸色黑紫,看上去十分像是中毒的症状,基于法医的本能,她蹲下身就像要给那“尸体”做检查,谁知那表哥忽然拦在前面:
“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说他是中毒死的么?我验验到底是不是。”谢玲珑说着,拿出一方帕子垫在手心,就要拨开那“死者”的眼睑查看,谁知却被那表哥却连忙伸手来拦。
“死者为大,他都死了,你还不放过他?你,你这毒妇果然黑心!”
但谢玲珑的动作却比他快得多,在他的手还没到来之前,她已经掀开那“死者”的眼睑看了看,又打开他的口腔查看了一下,然后退到了一边。
一般来说,中毒死的人因毒物的不同,尸体也会表现出不同的症状,她坚信她的方子没有问题,甚至方子中的任何一样药物,哪怕是大量服用,也不会因度致死,倘若真的是被毒死的,他的体表一定会呈现其他毒物致死的特性。
比如眼结膜出血,口腔粘膜出血等,或者在尸体的指甲上会产生一种斑纹,而这些症状,这个“尸体”都没有。
更有意思的是,这具“尸体”的手还有点发温,此刻已是午后,如果真按他所说,这人是昨天中毒死了的,过了这么久,尸体早就应该冷冰冰了才对。
“你的意思是,不让我验?”谢玲珑望着那表哥,似笑非笑道。
“就是不许动!人都死了,你还不让他清静,这是人干的事吗?乡亲们,你们评评理,哪有她这样欺负人的啊……”
这表哥一看情况不太对,立刻开始打感情牌,煽动得周围的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人死了这么大的事,总得上报官府,到时候仵作来了也得验,说不定……还得开膛破肚。”
那表哥登时一愣:“开,开膛破肚?”
“没错,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衙门里新来了一个仵作,最喜欢开膛破肚了……”谢玲珑说着,向地上那死尸瞟了一眼,果然见那死尸不自觉地抽了抽,她心里顿时冷笑起来。
见她如此说自己,一旁的蒹葭和白露也忍不住都笑了。
那表哥不知道背后原因,见她们如此,只觉得有些发懵。谢玲珑冷冷打量着他,继续道:“我看你们也不想这样,依我说闹到官府去还不如私了,你说是不是?”
那表哥一听“私了”,立刻点头:“没错,去官府太麻烦了,你们要是肯私了最好!反正人已经死了,我们不过是要个说法罢了……”
说着又哽咽起来,那样子仿佛冤屈得很。
谢玲珑微微冷笑:“那就让我验验,放心,只是看看表面,不会开膛的。”
表哥的眼珠子迅速转了一转,似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又看了看那伪装得极好的尸体,最后一咬牙:“好,看就看,反正事儿就摆在这里,我表弟就是吃了你开的方子毒死的!”
谢玲珑不理他的话,她脸色的神情看不出喜怒,心里却十分愠怒,昨日谢三婶刚刚来过,今天麻烦就上了门,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关系,打死她也不会信。她就这么看不得她好?那好,她也让她知道知道她的本事,也让谢家的人都擦亮狗眼看清楚了,她的本事可都不是说着玩的!
谢玲珑吩咐蒹葭去打了一盆水来,拿帕子沾了沾,去擦那死尸的脸,但几下过去之后发现并不掉色,看来这化妆用的颜料不是普通的东西,只可惜,草药染色她也懂一点。而且,给这“死尸”化妆的人显然不懂毒药,只画了脸上,脖子上居然还是白的——这点小伎俩,糊弄糊弄笨蛋还差不多!
谢玲珑招手叫来蒹葭,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蒹葭得令,立刻前去铺子后堂拿了一只瓷瓶出来。谢玲珑打开瓷瓶,倒出些透明的液体在碟子里,众人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只见谢玲珑用银勺微微调和了几下,那液体便散发出一阵幽香来。
然后谢玲珑将那液体往手帕上倒了一点,就要往“死者”脸上擦,那表哥见状又要拦:
“哎哎,你这是干什么?!”`
谢玲珑一昂头:“怎么,怕我把这颜色擦下去?放心,要真是中毒死的,怎么也擦不下去,若不是……”
围观众人听得真切,全都伸长了脖子使劲往里挤着看,生怕错过了什么好戏。但那表哥说什么也不肯让谢玲珑下手,一旁的白露见状,福至心灵,立时面向众人道:
“大家伙说说,人都死了,擦一下又能怎么样?他死活不让擦,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大家说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一起抬死者来的几个帮手立刻不乐意了,上前去把白露围住。
白露嘿嘿一笑:“怎么,被我说中了?怕了?”
“你——好啊,我看你们就是要耍赖不认账,找打!”
其中一个立时举起拳头,白露正想把他们暴揍一顿,谁知刚举起手,却忽然被谢玲珑拦住。
“不须你动手,待会自有衙门的板子等着他们。”
她的声音冷冷传来,不知怎的,看着她同样寒意沁人的眼睛,那大汉忽的觉得心中一寒。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却被她看得心虚起来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眼前这个小丫头,果真不简单?
这么想着,这大汉也不敢造次了,周围几个见他这样,不由得也有些嘀咕起来,就谁也没有再出声。
围观的人也都不是傻子,听了这话,早有明白的回过味来,有人干脆喊出声:“就是,中毒是从里往外黑的,擦擦怕什么?让她擦,让她擦!”
“就是,就是,让她擦,你们是不是不敢?”
随着众人的呼喝声,来找茬的几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那表哥终于扛不住了,咬牙一挥手:
“好,擦就擦,中毒就是中毒,擦也擦不掉!待会儿我看你们还有什么说法!”
“好,这可是你让擦的,不要后悔。”谢玲珑说着,立时动起手来。
四周众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只见她的手帕过处,那“死者”脸上骇人的青紫色竟然真的被擦没了!
所有人都傻了,尤其是找茬的那群人,其中一个忍不住脱口而出:“张师傅不是说……”
话没说完,被那表哥瞪了一眼,生生咽了回去,这点小猫腻哪里瞒得过谢玲珑,她看着这一切,不动声色地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