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破了之后,谢玲珑便彻底清闲了下来,白日里除了摆弄自己的药材,就是听白露讲起春桃和谢三婶又如何斗了几个回合,谢玲珑百无聊赖,忽然想起第二日是清明,于是准备了香烛,决定去城南山坡上拜祭一下公孙婆婆。
第二日细雨纷纷,白露和蒹葭跟着谢玲珑,一起来到了城南。
城南这一带地处荒僻,因为山坡上埋葬的都是穷苦无依的百姓,所以久而久之便成了有名的乱葬岗,乱葬岗上平日就少人祭拜,因为但凡是家里还有亲人的,都不会被埋在这里,所以清明来拜祭的人也同样不多。
一路行来,山路上除了谢玲珑三人便再没有别的人,凉风飒飒,吹得人只觉得有些阴森森的。谢玲珑见惯了尸体,完全不觉得有什么,白露武功在身,也不怕,倒是蒹葭,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一面走一面不由自主地左顾右盼。
“哎,那不是咱们王府的侍卫么?”走着走着,蒹葭忽然指着远处道。
谢玲珑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远处树林中影影绰绰的似有一个人,那人似乎在弯腰收拾着什么,他的面前好像还有一个坟包。
难道也是来祭拜的?
谢玲珑想了想,便提议过去看看。
走近了一瞧,果然是萧今来身边的一个贴身侍卫,因为见过几次,所以谢玲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侍卫正好收拾了东西,起身要走,转头看到谢玲珑,愣了一瞬,连忙行礼:
“见过姑娘!”
照理说谢玲珑跟他本该是平级关系,哪里担得起他的大礼,于是连忙也回礼,倒把那人吓得不轻。
谢玲珑本想问他是否也是来拜祭的,但看他身着侍卫服色,似乎并不是来办私事,便一时犹豫起来,倒是那侍卫眼色灵活,知道她心有疑惑,便直接道出了原委:
“是王爷命属下到此,把叶康和冯小葵安葬了的。”
“什么,是他们?”谢玲珑惊讶一瞬,这才发觉那墓碑上果然是写着二人的名字。
“王爷……吩咐把他们葬在一起?”
侍卫点头:“案子已经结了,叶康的尸首留着也没用,他们两人也再没什么亲人,于是便就埋到这乱葬岗来了。”
听了这话,谢玲珑顿觉心中千回百转,那天说起怎么处置叶康尸体的事,萧今来回答得冷冰冰的,谢玲珑还以为他不近人情,却未曾想到,他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她的美人王爷,原来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冷漠啊。
谢玲珑胡思乱想着,那侍卫也没闲着,又把案子的后续处置跟她讲了讲。
整件案子可以说都是因为姜劲松要为姜仁配阴婚而起,姜劲松也是杀人凶手,又死在叶康刀下,可以算是一命抵一命,没什么可说的。冯杰死后冯家也再没有别人,但江妈妈和窦文的家人想要讨个说法却是没有办法的了,但让人想不到的是,那姜劲松的夫人却是个通情达理的,说是要为自己死去的儿子积福,自愿拿出一些银子给两家人作为赔偿,于是案子就这么算是了结了。
谢玲珑把这些话听在耳里,却并没有放在心上,她还在想着美人王爷的事,那侍卫停口之后,她便忍不住问道:
“王爷去衙门办公了么?”
侍卫回道:“不,今日皇上召唤,王爷进宫去了,属下办完这个差事,也要赶到宫门去复命。”
原来是进宫去了,谢玲珑顿觉黯然,她很想去见一面,却找不到理由跟着去,只好悻悻作罢。送走那侍卫,她拜祭了一下冯小葵和叶康,又到公孙婆婆的墓前拜祭了一番,便和蒹葭白露一起下山去了。
而此刻的萧今来,也正趁着细雨霏霏,从皇上的议事殿里走出来。
今日小皇帝叫他来其实并不是为了政事,而是为了一件让他头疼不已的私事。
自从齐国公常文忠的嫡子常平之在边疆失踪之后,常文忠就一病不起,卧病在床半年多了,小皇帝向来倚仗他,自然动用了最好的太医和灵药,可却全都回天乏术,这让小皇帝很是郁郁。
而常文忠眼看就要不行了,却还有一件心愿未了,前几日特意上书一封,希望能由小皇帝亲自赐婚,让他的庶子,也就是后来继封世子的常安之,与京城富商谢家结亲,以了却他多年前的一个承诺。
但小皇帝其实并不太同意这桩婚事,因为齐国公毕竟爵位在身,他是国之栋梁,位高权重,怎可和一个平民之家结亲?奈何齐国公言辞恳切,又行将就木,看起来不同意这桩婚事他大有不能瞑目的意思,所以小皇帝才因此烦恼起来,只好找来自己信任的皇兄,唐王萧今来,替他出出主意。
萧今来听罢原委,心思已经转过了千百道,近来他的心里也正惦记着一件事,可以说,和这个是同一件事。于是他假作思索一番,便把早已想好的劝小皇帝的说辞说了出来。
小皇帝听过之后觉得果然不错,便决定按照他说的办。萧今来又陪着小皇帝坐了一会儿,聊了聊近来破了的案子,之后便告辞出来了。
“爷……今日似乎很高兴?”从皇宫出来,千山试探着问道。
虽然自家王爷面上还是和平日一样,但凭他多年的直觉,还是能够觉察出来,方才在大殿里,一定有什么让王爷高兴的事发生了。
萧今来自然没有理他。
千山暗自琢磨了一下,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直觉,但也不敢再问,于是便道:“爷,该用膳了,咱们是去……”
萧今来截断了他的话:“重霄楼。”
千山便利索地调转车头,朝重霄楼赶去。而坐在车里的萧今来则想起了重霄楼里那间疏影小院的梅花。这个时节梅花已落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再换一个院子了,却不知道那丫头是喜欢碧柳还是桃红?他得亲自去查看一番才行。
※※※
三月初五这一天,谢家迎来了一纸圣旨。这道圣旨让整个谢家上下措手不及,又令谢家三口人高兴得简直要飞上天去。
皇帝下旨赐婚,赐谢家三房嫡女谢秋玉嫁与齐国公世子常安之为妃。
谢家三口人简直要高兴疯了。虽然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常安之明明只答应了谢秋玉做侧妃的,怎么这会儿突然变作正妃而且还是皇上赐婚的?况且常安之曾放下话说,这个侧妃也是有条件的,一定要谢玲珑去做了他的侍妾才算数,怎么这会儿又不提了?
尽管他们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高兴,一时间整个谢家张灯结彩,谢三叔暂时不往铺子去了,开始在家专心写请帖,准备大宴宾客,谢三婶则开始置办谢秋玉的嫁妆,顺便毫不手软地给她自己也置办了许多好东西。
另外也因为这件事,谢三叔对谢三婶的态度大有改观,谢三婶得意洋洋地扳回一局,把春桃给气得够呛。
但谢家里高兴的却不止是他们,谢玲珑和谢秋童也很高兴。
得知皇上圣旨下来的时候,谢玲珑紧张极了,生怕常安之的目的达成,坑了她一辈子,但当知道了结果的时候,她又迷茫了,思索了半晌不得其解,只能归结为常安之这个人心思难测,但她却不可掉以轻心,说不定这又是他的计策也难说。
谢秋童打心眼里为谢玲珑高兴,得知了消息就专门跑来找她庆贺,谢玲珑想着左右谢家的人此刻顾不上她们,她们不如上街买买买,以释放欢喜的情绪。
于是谢玲珑就拿上自己全部的银两,拉着谢秋童跑出了门。
白露和蒹葭跟在她们身后,专门替她们拿东西,走得累了,四人进了一家茶馆里歇息,吃点心的功夫,却听得周围的茶客们全都在议论这件事。
“大姐姐,看来这件事在京城都传开了。”谢秋童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块甜糕,嘟囔道。
谢玲珑答:“那是自然的,堂堂齐国公,要与一个平明百姓家结亲,自然是京城一大新闻。”
“大家都夸齐国公不忘旧恩,世子有担当,可我看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嘘。”谢玲珑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话咱们私下说就行了,这里人多眼杂,恐怕有常安之的耳目。”
常安之几次三番逼迫谢玲珑坐侍妾的事,谢家上下尽人皆知,谢秋童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才会在提起常安之的时候这么义愤填膺,只是谢玲珑深知常安之那些手下的本事,所以才这版小心翼翼。
谁知白露在背后“噗嗤”一笑:“二位姑娘放心,此刻咱们身边并没有那些人,姑娘可以尽情说——”
白露的本事谢玲珑是知道的,她刚想夸她一句,谁料白露的话音却戛然而止,只见她猛地回头盯住了茶馆大门的位置,吓得三人也都跟着她看过去。
“怎么了?!”
白露沉下脸来:“有人在盯着我们。”
谢玲珑心里一凛:“是常安之的人么?!”
白露摇摇头:“不是的,那人只有一个人,而且身手也要比常安之的手下好多了。”
谢玲珑眉心皱了起来:“那会是什么人?是不是王爷的人?”
“不可能。王爷的人怎会如此鬼鬼祟祟,何况王府的人我都认得。”白露抿抿嘴唇,接着又道,“我本该追出去的,却又不放心姑娘,我看咱们还是快些回谢家去吧,这外面不太平。”
白露都这么说了,谢玲珑哪里敢再吃茶,打包了东西便带着谢秋童匆匆忙忙往回走去。
但她们却不知道,就在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时候,茶馆一旁的小巷里,有一个人颀长而单薄的年轻男子慢慢走了出来。
年轻男子望着谢玲珑的背影久久不愿挪开眼睛,旁边有行人在议论谢家和齐国公府的婚事,在听到嫁给常安之的是谢秋玉而不是谢玲珑的时候,年轻男子缓缓舒了口气,唇角漾出一丝温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