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子,白露关门,蒹葭扶着谢玲珑来到床前躺下:“姑娘此刻身上一定很痛,让奴婢来帮你推拿一下,姑娘先睡上一觉,别的等醒了再说。”
这话说到了谢玲珑的心坎了,虽然马车十分平稳,也没走多长时间,但因为身体虚弱,只这么一小会儿,她已觉得十分累了。
谢玲珑点头同意,于是蒹葭便替她褪下了外衫,在身上四处拿捏起来,白露则走到桌前,在香炉里点起一支宁神的熏香。
谢玲珑很快平静下来。
不得不说,蒹葭的推拿手法真是一流,谢玲珑自己本身也是学这个的,此刻只觉得蒹葭的本事竟然能和自己不相上下,不由在心里感叹,唐王殿下的手下果然不凡,让人刮目相看。
随着蒹葭的手慢慢用力,谢玲珑觉得自己的身上的酸痛缓解了许多,整个心神也安静了下来,于是不知不觉就慢慢闭上了眼睛。四下寂然无声,她终于有了空闲,可以好好想想这一天一夜里发生的事了。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她就发觉,自己的这身衣服是洗过了的。那么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为了压制那媚药的药性,她多半是被用凉水沐浴了。之所以这样猜,是因为这样的药根本没有什么解药,若想解除药性,除了做那种不可说的事,就只能挨着,挨到药性消失为止,为了让她舒服些,帮她解毒的人想必是会用凉水给她沐浴的。
但是,这件事是谁帮忙做的呢?谢玲珑暗自猜测,想来必是蒹葭或者白露吧,只是当时自己那样失态,不知有没有落了笑话。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自己中了这样的药,不知道美人王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千山说她是被他救的,那么当时的状况,他一定是知道的了。
这真是尴尬死了。
一想到此,她的整个人就从内到外地羞赧起来,尽管此刻萧今来并不在身边,她还是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罢了罢了,还是先想想谢家的事吧。谢玲珑努力把萧今来的身影从心里拂去,转而去想眼前要面对的事。
之前便已经想好了主意,回到谢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下药害她的人找出来。
常安之肯定是知道这件事的,谢三叔夫妻一定也脱不了干系,但亲手下药的人却不是他们,只能是谢玲珑身边的人。如果没猜错,就跟她离开之前喝下的那杯茶有关。那杯茶,只有春桃和冬梅碰过,下药的会是她们之中的哪一个?
依照之前发生的那些事,多半会是春桃,方才回来的时候,春桃恰好不在,也跟此相互印证了。但只不过才过了一夜一天,春桃怎的就不见了?难道是被谢三婶收回去了?又或者是去了别的地方?之前千山说谢家已经鸡飞狗跳,会不会和春桃的失踪有关系?
谢玲珑默默地想了几个可能,但没有亲眼看到,也无法下结论,于是便打定主意,等自己好一些了,亲自去查探查探。
至于昨晚的经过,她觉得有可能是这样的:
常安之早就知道有人给谢玲珑下了药,因此春桃一去禀报,他就知道她这里有猫腻了,于是来到了她的院子,看到人不在,立刻就派人去抓她,因此那些人才会来的那么快。她准备好的有迷药的茶水,想必他也没有喝,只是不知道那些茶叶冬梅怎么处理了,若是被谢家或者常安之的人发现了,又得多添一层麻烦。
而常安之,明显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次算是在美人王爷的手里吃了亏,不知他会不会怀恨在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卷土重来,来找她的麻烦。更不知道千山所说的他遇到的麻烦是什么,能绊住他多久。
思来想去,谢玲珑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而此时此刻,又是这么一个带病的身子,除了躺在床上静养,也什么都做不了。
一念至此,心里顿觉黯然。
“姑娘放松些。”蒹葭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所思所想,忽然出声道。
谢玲珑顿时从那黯然中回过神来。其实想想自己如今的处境,着急也没有什么用,何况虽然没有见到美人王爷,却知道他是实实在在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么想来,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是啊,有美人王爷在呢。
身上蒹葭恰到好处的手力不断传来,让她感觉很舒适,于是在熏香和推拿的双重作用下,谢玲珑放下心事,很快就又睡着了。
※※※
再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擦黑了,屋子里点了灯,桌上已摆了吃食,蒹葭和白露正站在床边,等着她醒来吃晚饭。
“姑娘醒了?”蒹葭笑着扶起她来,顺手替她披上了衣衫,“奴婢正和白露说着,姑娘若是再不醒,这饭菜就得去热热了呢。”
她这么一说,谢玲珑顿觉那饭菜的香味悠悠然飘过来,不由分说地钻进了她的鼻子,惹得她食指大动。蒹葭好似立刻瞧出了她的想法,便立时扶着她站起身来,向桌边走去。
经过蒹葭的一番推拿,又睡了整整一下午,谢玲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疼痛消失不见,身上也有力气了,唯一难过的地方就是一整天没有吃东西,饿的发慌。于是她也顾不上招呼蒹葭和白露,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便自顾自地大吃起来。
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白露不由得“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蒹葭瞥了她一眼,她吓得吐吐舌头,连忙把笑容收了起来。
谢玲珑风卷残云般填饱了肚子,这才想起两个人还站在一边,连忙招呼她们坐下一起吃。
蒹葭笑着推辞:“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规矩还得守着,奴婢们是不能和姑娘一起吃饭的。”
听了这话,谢玲珑不由皱了眉头,走到桌边拿起纸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递给两个人。白露伸手接过,只见那字纸上写的是:
我从未当你们是奴婢,以后无人时不必自称奴婢,大家以友相待。
看完这些,蒹葭浮起一个微笑,还没说什么,却听得白露嘟囔道:“姑娘性子是真的好,可是王爷他……”
谁料话未说完,却被蒹葭悄悄扯了扯袖子,打断了她的话。
“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就按照姑娘所说的办。”蒹葭如此道,一面便拉着白露坐下来,在谢玲珑的注视之下拿起筷子吃饭。
白露皱着眉头,看看谢玲珑,又看看蒹葭,想说什么又终于没说出来,只带着疑惑的神情,默默跟着吃起了菜。
谢玲珑心中的疑惑更甚。
她自问很会看人,但这会儿也实在看不明白了。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她能够看得出来,两人之间,蒹葭是性子稳重的那一个,事事都做的很稳妥,而白露显然有点小孩子心性,并且不拘小节。
可怎么到了这件事上,白露却反而畏首畏尾起来,要守着什么规矩?蒹葭反而大大方方,一口就答应了谢玲珑的要求?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是来之前,萧今来曾经向她们吩咐过什么?
一念及美人王爷,谢玲珑的一颗心就忍不住悬了起来,她恨不得此刻就能见到他,把心里的这些疑惑统统地问个清楚。哪怕他还是冷着一张脸,一句话只有几个字呢,她也愿意看着他,守着他,只要能见他一面就好。
想到这里,谢玲珑心思回转,又不禁暗骂自己痴人说梦。昨晚的事发生之前,她还曾因为李伯的一番话而觉得黯然神伤,谁知一旦出事,却又是美人王爷救她一命,怎么会那么巧呢?是真的有缘么?
她此刻已经彻底乱了。
到底该如何呢?她的心里,到底该把他放在什么地方呢?
唉。谢玲珑在心底长长一叹,老实说,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她都从来没有这么犹豫,这么纠结过,美人王爷,他到底是有怎样的魔力,就能让一向果决的她变得优柔起来了呢?
多思无益,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她胡乱想了这些事的片刻,蒹葭和白露已经吃好了,也把桌上收拾干净了,沏上了一杯茶端到她面前。
白露笑道:“姑娘可觉得好些了?”
谢玲珑点点头。
蒹葭道:“姑娘此刻除了不能说话之外,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白露接口道:“是啊,姑娘身子好了,心情也就好了呢!”
谢玲珑朝她们笑笑,点点头,承认她们说的确实没错。
白露干脆拽了个凳子过来,坐到谢玲珑身边,笑嘻嘻道:“既然姑娘心情这么好,那奴婢就讲个笑话给姑娘听吧!”
谢玲珑点点头,随即又皱眉,抬手指了指白露的嘴。白露不明所以,蒹葭拍了她一下:“姑娘是说,叫你不要以奴婢自称了。”
白露这才恍然,赧然道:“对不住姑娘,奴婢,啊不,是我……我自小在王府长大,早就习惯了规矩,一时改不过来。”
谢玲珑拉过她的手来,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用在意。谁知这一拉,却意外发觉白露的虎口和手心处皆有几块极硬的老茧,就好像常年做力气活一样。可看容貌,她明明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的模样,这岂不是很奇怪?
谢玲珑一时疑惑起来,白露却好似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连忙抽回了手,神神秘秘笑道:“我的事啊,姑娘以后就知道了,慢慢来,今后时间还长着,咱们会伺候姑娘好久……”
谁知这话却又被蒹葭不急不缓地打断了:“白露,你方才说讲个笑话,姑娘这不正等着呢?”
白露一愣,转了转眼珠,笑嘻嘻地应了,这才说了起来。谢玲珑一听,才知道她要说的原来是谢家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