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谢玲珑不禁皱了眉头,这赌局还真是不简单,小小的骰子却包含了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较量。
见谢玲珑犹豫,红衣女子催促道:“姑娘已想了半晌,下面要说什么?”
谢玲珑被催促,干脆心一横,便道:“五个三!”
那红衣女子微微一笑:“五个六。”
谢玲珑说三她说六,又都加了一个点,这下谢玲珑更蒙了,到底她手里是不是真的有六,若有谢玲珑便不能再说三,若没有,现在是不是可以开?
谢玲珑向她望过去,只见那红衣女子笑的十分自然,从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破绽。谢玲珑犹豫不决,额头上不觉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就在这个关键的当口,萧今来忽然走到她身边,笑道:
“看你,都出汗了,我给你擦擦。”说着便掏出一方手帕帮谢玲珑擦了擦汗,“赌是最累人的,不如我来给娘子捏捏肩?”
不等谢玲珑回答,萧今来便已站在椅子后轻轻给她捏了起来,一边道:“娘子大可放心的猜,就算是输了,这些首饰也不值什么钱。”
谢玲珑朝首饰看了看,心里还是拿不定主意。红衣女子又催促道:“姑娘可想好了么?”
谢玲珑心中一乱,索性随便乱说一个,正要出口,却觉得肩膀上萧今来的手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他的五根手指看似都捏在她的肩膀上,实际却并不是。他左手手指一下五根一同用力,一下只用拇指用力,而右手却一直只有三根手指用力,另外两根根本是虚的。
他是在给她传递消息!
左手一下五,一下一,那就是六,右手一直是三——他在告诉她,说六个三!
谢玲珑强按住心里的惊喜,假装皱眉又思索了一下,才犹犹豫豫说道:“那我就说……六个三。”
红衣女子仍不动声色,缓缓道:“六个六。”
谢玲珑的额头又出了汗。
现在的情况更复杂了。谢玲珑手里有三个三,但她可不敢说七个三,红衣女子竟敢说六个六,也不知她到底是一多还是六多,亦或者根本没有,是在说谎。
到底是该接着往上说,还是该开?
谢玲珑想不明白,身后萧今来的手却恢复了正常的节奏,现在是真的给她捏起肩膀来了,谢玲珑便装作不经意地向后靠了靠,想让萧今来给点提示,萧今来会意,用拇指在她背后悄悄写了个“开”字。
这下谢玲珑有了底气,立刻叫了开:“开!”
红衣女子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叫开,愣了一愣,这才慢慢打开了盖子。谢玲珑向她那碗里一瞧,不禁拍手笑道:“哈,你输了!”
众人一看,只见那红衣女子的碗里是三个三,两个六,并没有一,谢玲珑也打开盖子,胜负立刻揭晓。两只碗里加起来只有四个六,红衣女子果然是在说假话,为了让谢玲珑误会从而上钩,但谢玲珑没上钩,果断叫了开。
人群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嘘声,像是感叹这么长时间红衣女子终于输了一把。
不料那红衣女子身子却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今天算是遇见高人了,在下佩服佩服。”
她虽然面对谢玲珑说着话,眼神却是盯着萧今来,萧今来只淡淡笑着,不作回应,反而是谢玲珑觉得有些窘迫,毕竟刚才是作弊了的。
“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红衣女子说着把桌上的东西推过来,杂七杂八地堆在谢玲珑面前。“还有这个小奴,也是你的了。”
说着,一把拉了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少年,向谢玲珑推了过来。谢玲珑刚刚经历了一番斗智斗勇的赌局,此刻还有点懵,但看到那么大的一个活人要送给她,她还是本能的拒绝的。
“我不……”谁知话未说完,一直站在身后的萧今来忽然轻轻捏了她一下,谢玲珑登时一个激灵,顿住了下面的话。
红衣女子一愣,皱眉道:“姑娘说什么?”
谢玲珑摆摆手:“没什么。”
那红衣女子洒脱一笑:“既然如此,我也愿赌服输,咱们今后再会吧。”
说罢,推开众人,转身下楼去了。
一见赌局散了,众人也都没了看热闹的兴致,纷纷散了开去,谢玲珑眉开眼笑地去查看那些金银珠宝,而萧今来则在桌边坐了下来,上下打量起了那个小奴。
谢玲珑收拾着东西,萧今来喝着小二端上来的茶水,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小奴,直到二楼大堂里的人散了个一干二净,谢玲珑也包好了金银,萧今来才忽然开口,向那小奴道:
“站累了吧,坐下休息休息。”
谢玲珑一愣,不禁也向那小奴身上看去,只见他十一二岁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常年做杂役的奴仆,反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书童一类的小奴。
但是无论如何,他也只是个小奴而已,美人王爷何故这样一直盯着他看,还让他坐下?察觉到了这里面的蹊跷,谢玲珑不禁动作讯息地拎起包袱,站到了萧今来的身侧。
那小奴听到萧今来这样说,连忙躬身下拜:“奴才不敢坐!”
萧今来伸手虚扶了他一下,明明没有碰到那小奴的衣袖,却不知怎的,那小奴却好似被一股力量托起一般,不由自主就站了起来,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小奴不可置信地露出吃惊的表情,看向萧今来,萧今来只是微笑着看他,谢玲珑愈发不明所以。
“说说你的来历吧。”半晌,萧今来忽然向那小奴问道。
那小奴连忙答道:“我,我本是城西刘公子家的书童,今日陪我家公子的妹妹,刘家大小姐出来买东西,不巧正遇上了这赌局,然后,然后大小姐就输了,便把我输在了这里……”
听起来挺惨的。谢玲珑在心里默默道。万恶的旧社会啊,好好的一个男孩子,被像一件东西一样输来输去,本来还衣食无忧,只不过一个下午,便转了好几个手,那性命随时捏在别人手里的滋味,实在是不太好受。
然而,就在谢玲珑感慨小奴命不好的时候,萧今来却盯着那小奴,缓缓笑道:“搜魂手姜三,还有这段心酸往事,倒是叫人惊讶啊。”
这话一出,谢玲珑不由愣在那里,什么“搜魂手姜三”,她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说的难道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奴?难道美人王爷说要找的人,就是他?
她没想到的事,显然太多了。就在萧今来这句话出口的瞬间,那本来端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奴,忽然像离弦之箭一般,“嗖”的一声从椅子上窜起,直扑向不远处的露台。
然而萧今来却好似有准备一样,在那“小奴”行动之前,就已然离开了座位,向他扑了过去,等到小奴站起身来时,他的一双手臂,却也正好落在了萧今来的手里。
只听得“咔嚓”“哎哟”两声,那“小奴”的双手就被萧今来反扭了过来,捏在手里。
“你,你,你想干什么!”小奴怒吼道,然而声音却再也不似十一二岁的孩童一般稚嫩,反而满满都是中年男子的沧桑。
谢玲珑看傻了眼。
“不想做什么。”萧今来居高临下,冷然道,“只消你告诉我一个人的下落。”
回到客栈,谢玲珑整个人还都是茫然的,她没有想到,一个年逾四十的人,竟然可以易容成一个孩子,穿梭于闹市之中,而不被人察觉。
很显然,萧今来今天是有备而来,不然不会忽然就要她参加那个赌局,去把这个扮作小奴的姜三赢过来,倘若不是他戳穿了他,谢玲珑也绝不会想到这些来龙去脉的。
“你可知那红衣女子是谁?”
“是谁?难道也是个人物?”谢玲珑皱眉。
“也不算什么大人物,只是刚好有点联系。”萧今来一笑,“你还记得东明城中那个紫榕姑娘么?”
谢玲珑点头:“记得啊,她中了奇毒,已经治不了了。”
萧今来道:“她是天丝教的老三,方才那个红衣女子,是她的师姐,名叫牧月。”
“天丝教?”谢玲珑瞠目结舌,“什么帮派啊,这么奇怪的名字。”
“是蛰伏在西南大山之中,专门研制毒药和巫蛊的一个门派。”
“那这个人呢?他和天丝教有什么关系?”谢玲珑指了指被捆成粽子,又点了睡穴,扔在角落里的那个搜魂手姜三。
萧今来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要找的人,名叫梁星,是姜三的结拜兄弟。梁星是个贼,但却和天丝教的大弟子关系交好。”
“大弟子?就是紫榕姑娘,和那个牧月的大师兄呗?”
萧今来点点头:“这个大师兄名叫张王麻子,是一个制毒高手,三年前,在梁星的牵线搭桥之下,结识了京城的一位贵人,从此替他效命。”
“贵人?什么贵人……”
谢玲珑话没说完,心中忽然一动——好像有很多线索,忽然可以串起来了。
她想了想,有点忐忑问道:“你说的这个张王麻子,该不会专门替那个贵人制毒去害人吧?”
萧今来轻轻“嗯”了一声。
“被这种毒害了的人,会时不时地头痛欲裂,且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发作之中,慢慢被折磨致死……”谢玲珑一面说,一面慢慢瞪大了眼睛,“那中毒的人,该不会是——”
萧今来朝她望过来,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谢玲珑满是心惊,虽然话没说清楚,但她已什么都明白了。
那中了毒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刻还在头疾发作的小皇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