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敢再奢求你能像从前那般对我,”她咽下苦笑,指端不舍地停在他发上,“好像从前,你对我真的很好。”
季长安咬牙道:“那时我瞎了眼。”
章庭湮俯在他耳侧,“你需要我。”
“你若还有一点良心,立刻想办法通知皇上……”
“不可能。”章庭湮回得绝然,“我没有资格葬送江家,他们是我的父亲和兄弟,不管他们是谁,此生都是。”
季长安打开她的手,带起手上的铁链发出一阵刺耳声响:“够了。”他冷冰冰地道,“你别再我面前装模作样了,刚才在门外,你和凌少桀的话也只是对我作戏罢了,因为我身上有太多东卫想知道的东西,他们想利用你,来达到目的是么?”
章庭湮笑笑不解释,季长安被她的伪装骗怕了,自然不会再信她,在他看来,她明明是东卫人,却突然有与东卫对立的意思这的确太说不通,以他们目前的处境,她又不可能把证据拿给他过目,说到这些,只为安他的心,谁料他芥蒂更深。
“不要逼我,”季长安指向门口,无感情地道:“走。”
紧紧攥起手中木梳,章庭湮低低一哂。
“怪我,不该来自取其辱。”她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去,却在打开铜门霎时,被那温和的光明刺痛双目。阳光,温暖,安心,以往都是那个男子给她的感觉,而今人亦在她不远处,然而冷地她无法靠近与呼吸。
没有什么比把一个结果送到他面前,更有说服力的了,两国箭在弦上,季长安必然不会让自己被绑战前,成为要挟天裕国的棋子,她必须得去做那件事,才能救季长安一命……
一日散了早朝,三皇子凌华最后一个走出承乾殿,脚刚迈出殿门,章庭湮笑兮兮地迎面走来。
“厉王殿下今日气色不错,近来可有什么春风得意之事?”
凌华眼睛一眯,冷笑道:“看到了未来嫂嫂,可不得要开心么,本王若哭丧着脸,皇兄要不高兴了。”凌华对凌少桀向来有敌意,只是无奈凌少桀势力太大,他扳局无力,就只好忍气吞声。
“见到我要开心?”章庭湮声调渐冷,“可我怎么听说,有人在背后给我使绊子呢。”
凌华自己做的好事,心里当然有底,表面上还得装作不知情,“哪个胆大包天的,敢给您使绊子啊。”
“我回东卫之前,难道不是王爷您在皇上面前告状,说我跟季长安好上了,并且早就背叛东卫了么?”章庭湮去找凌华因为怕露相而逃避的脸,“难道我记错了,那个天杀的小人不是王爷?”
“你说谁天杀的?”凌华顿时怒色浮现,小人嘴脸叫他演绎地惟妙惟肖。
章庭湮斜了他一眼,“我当然在说那个诬告我背叛东卫的小人。”
一句话把凌华噎住,凌华明知她在骂他,却还被捉了把柄,承认不是,闷声认了自己为小人也不是,索性话题一转,恨生生地道:“父皇久不离清泉宫,就算有人告密必然是在清泉宫,难道你和皇兄连父皇的清泉宫都渗透了?”
章庭湮但笑不语,凌华上道,这么快就上她的套路了。
“殿下话不可乱说,这要传到太子耳中,看他不扒了你的皮。”
“你!”凌华的火气被挑起,平时受凌少桀的压榨就算了,可如今连一个半流子说不定随时会性命不保的所谓“太子妃”,都敢对他冷嘲热讽,他岂能咽下这口气!
“我如何?”章庭湮笑问。
凌华脸色发青,指着她的脸:“你少在本王面前嚣张,你的脑袋,本王还是摘得成的。”
“欢迎来摘,好走不送。”章庭湮皮笑肉不笑,作势恭送凌华滚蛋,凌华是个心胸狭隘的人,又受了凌少桀太多闲气,风度早失,瞪了她一眼后,气冲冲离去。
直到凌华走远,不知藏身于何地的孙野,才从章庭湮身侧冒出。
“太子妃这是想撩厉王的火啊,”孙野看着凌华走去的方向,斜睨着章庭湮,“厉王孩子心性,殿下向来也将他当孩子管教,你如此挑事,怕是会毁了殿下对他的一番心意,更重要的是,要让皇上如何怀疑咱们东宫?”
“怀疑什么?”章庭湮明知故问,“怀疑太子有篡位之嫌么?可是天下皆知,皇上早有退位的心思,是太子立誓不收了天裕国便不称帝的,他有必要篡位么?”
“你在天裕混了那么久,难道不知这是皇上与太子的相互谦让,以及收揽民心的手段么?”
“是么?”章庭湮故作惊讶:“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不称帝、皇上声称让贤,都是他们对东卫百姓做的一场戏,为的是收拢民心,好证明太子大才、以及打败天裕国的决心么?”
孙野翻她一个大白眼,这女人说就说了,还把声音吼那么大,恨不得整个东宫传遍才甘心。
“算了,不提这事,”孙野认输,“以厉王那性子,必定又会去清泉宫跟皇上告状。”
“所以你赶紧去通知清泉宫暗桩,打听打听?”
孙野真怕自己有一天被她给坑死。不过老实说,凌少桀这些年经手朝廷大事,不仅人脉惊人,皇宫内部也可谓无孔不入,这是做为一个储备帝王应做的打算。
然而事实是,就算卫皇知道他宫中有太子的人,亦不想见太子的人在他宫中蹦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一回事;你的人跳出来,背后乱嚼舌根并传到当事者耳中则是另一回事了。
见晚时分,清泉宫来人,说卫皇宣凌少桀见驾。
接到传话时凌少桀正与章庭湮进晚膳,闻言凌少桀搁下银筷,似故意弄出些声响来,以表达他的不满。
“有些人,总觉得本宫日子过得太清闲,不找些事来不痛快。”他起身,若无其事地整整衣袍,“别以为这么做就能打乱本宫阵脚,只不过一场无用功,别得意地太早。”
“殿下深受皇上爱重,哪是厉王可比的?”章庭湮眼角一侧,似笑非笑道:“如今皇上只你与厉王两位皇子,而你们实力差距云泥之别,你站在绝对的优势上,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可以说,这个皇位给你,你都不见得稀罕,纵然皇上听了厉王馋言,了不得说你两句而已。”
“你倒是心明如镜,本宫不相信你怂恿厉王没有别的居心。”凌少桀冷睨一眼章庭湮,负气走去。
章庭湮是个怎样的人凌少桀知根知底,她的那点小心思也休想逃过久经朝堂的他,她是人在曹营心在汉,一心想救季长安出困局,并不自量力地想阻止两国开战。凌少桀冷声一笑,她未免太异想天开了,现在东卫军队已在集结,一切战前准备俱已到位,差的,只是一把火,而这把火大可不必由东卫来放,因为据江家报来的线索,天裕皇帝已经打算出兵了。
正中凌少桀下怀!
凌少桀乘肩舆赶向清泉宫,想起江家,不免又会疑惑江铮之死,据报是季长安发现江家人身份后杀了江铮,可凌少桀总觉事有蹊跷,他一直没把江铮的死告诉章庭湮,一因为江铮是章庭湮留在东卫的一条感情线,若她得知江铮已死,本就对东卫离心的她,兴许会更加肆无忌惮。并且,她也一定如他一样,对江铮死亡的真相存疑,季长安若杀了江铮,以现在季长安与她抵死对立的关系而言,季长安不可能对江铮之死只字不提,可见,季长安是不知情的。
这样的猜测虽不能洗清季长安的嫌疑,但也为凌少桀提供了另一条思路,如果真凶不是季长安,那么江铮死亡的真相,很可能就出在报信之人身上。
凌少桀想到这时,满面狐疑。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他走进清泉宫,隔一面六扇屏风晋见卫皇时。
“告诉朕,这天底下但凡你想要的,朕可曾驳你面子?”卫皇一如平常那般斜卧榻上,只是今日气息凛然,“朕不止一次考虑你继位,是你立誓不收复天裕,便一日不称帝,但纵使你明日称帝,天下人也不会非议你什么。”
“儿臣言出必行,既然立誓,哪有食言而肥的道理?”凌少桀心知卫皇是听了凌华馋言,气恨他清泉宫有太子眼线的事。
“你既然不想称帝,为何要在朕的宫中,留你的眼线监视朕?”卫皇声音扬起,他长年缠绵病榻,素来读经以清净心性,在太子面前,更是从来宠溺,已很久没用这样严重的口吻与他对话。
凌少桀才知道,父皇对于此事的在意,远比他所想的要多。
“儿臣知罪,儿臣向您宫中人打听您近况,无外乎是出于儿子对父亲的关心,不敢有其他念想。”
“你在怕什么,朕只有两个儿子,难道朕还会将大位给厉王不成!”
“父皇息怒!”凌少桀叩头道:“儿臣不敢狡辩,确是儿臣挂念父皇身体,而父皇又不喜儿臣打扰……”
“够了。”卫皇不容置喙地打断凌少桀,“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今日我父子口舌出于哪里。那个女人,她的心早已在天裕国烂掉,若非当年朕亲自挑选她为国承运,在她回京当晚就该死于非命,朕的意思,你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