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安深呼吸,背在身后的手,猛然握紧。岑靖寰说的没错,就算等到皇上发话,也左不过这个结局,他不配参与调查是必然的,无论怎样,都要把对章庭湮的所有不利因素铲除,若章庭湮查这个案子,必逃不过东卫与摄政王的双双干扰……
“二。”
现在使臣一死,皇上太后更多的是要考虑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战事之上,分心必乏术……
“三。”
岑靖寰虽不是好人,但季长安对她是了解的,她是一个还没坏到骨子里的,信义之人,她承诺的话,必定能够做到……
“四……”
章庭湮的心都被这恨不得催掉人灵魂的声音拎起,她从没想过,如此单调的数字竟能让人如此难安。
季长安,跟她走吧,天底下所有人都有可能伤害你,甚至是我都不敢保证永远和你站在同一立场,而公主却是一个愿为你放弃骄傲的人。
一个高贵公主的骄傲,是多么宝贵与难得。
跟她走吧,就冲着她曾为了你的危,掉入我的局。
“五……六……”
“公主,”季长安闭上眼睛,扬声唤停了她,“我遵王令,跟你走。”
章庭湮松下一口气,目送季长安走向岑靖寰的属下们丛中,除了她,没有人看到他紧握的手心里,指甲早已深深刺入。
“季大人,”章庭湮追上去一步,却被与岑靖寰同行的云哲伸手拦下,她捉住云哲阻拦的手,尽最大可能地望着季长安,目光切切而氤氲,有灼人的热度与心痛的泪意。
季长安没有停步,但他的背影比之前还要坚定,与挺拔。
“季大人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争取早一些把案子理清,我相信萧靖的死不是你职责疏忽导致,你安心等着吧,我一定会让你重获自由。”她感觉脸上又湿又热,自己都没想到,她竟为他流下了眼泪,克制不住地狠狠哽咽,她强忍泪意,眼睁睁地看着他越走越远。
当他走进岑靖寰的人马,那十多名军士合围,把季长安牢牢地守在正中。
他不怕死,更不怕被岑靖寰控制,却害怕事态飞出他的把握。眼下的大局势,外是天裕与东卫极可能会进行的一场战争,内是摄政王将利用战争谋取私利,反了当朝皇帝。这些可能,全看萧靖之死会得出个怎样的结果,可现在因为他的待罪之身,不得不把所有压力移往她瘦弱的肩膀。
一个本在计划内的死亡,结果早已掌握在制造者们手中,还要让她怎么查?
她一个人要顶受多大压力,案中会受到多少阻挠,她可承受得住?
他有十万个不放心。
“原先是我要承担护卫使团的职责,是你为我挡下才引火烧身,本该是我去承担的责任,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过,季大人,我可以的!”
“我可以的!”
……
岑湛昨夜在梦中惊醒几回,预感着将有事要发生,其实对于使臣的死他本不需惊讶,兴许东卫早就计划好,让使臣之死成为他们的出师之名呢?正如昨日殿上所说,两国必有一战,是天裕这方一直在逶迤,因为天裕国国情复杂,皇帝与皇叔分权而立,不宜发动大规模战争,而东卫似乎是等不及了。
卫太子十岁豪言,天裕不收复,便一日不称帝。如今卫太子监国,体衰的老皇退于幕后,哪怕老皇再三要求太子称帝,太子亦不为所动。
他要拿回东卫百年前失去的天裕土地,做他的登基之礼。
今日朝上炸开了锅,逢将国难,纷纷献策,金殿上有一风向,凡摄政王缺席日,必有恶事发生,今日摄政王没来,众臣都在盼着华太后和岑湛先给透个口风,是要去向东卫告罪呢,还是……
“打!”
一个声音掷出,殿上一阵死静。
华太后脸色难看,霍然起身道:“皇儿可不要儿戏,以我朝现在特殊的政权结构,一旦开战,会对我们有意想不到的伤害,哀家不许打,摄政王那头已发下谕令,由刑部,王府与东卫方面各自派人联合查案,先揪出凶手再作其余考虑,此事哀家赞同。你连查案走个过场都不曾,直接放话开打,那不是撩东卫的火?现在打起来,以天裕国实力不见得输,但当中若有小人作梗趁机起事,后果不堪设想。”
岑湛却不以为是,“天裕国百年来稳踞大河以西,靠的是出众的军事实力,有一批优秀将官及数十万精英士兵,我们一味的忍让退缩,并不能打消东卫侵犯的念头,反会使天裕国将官们的士气一日日低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他的音量压过太后,这是继季长安死谏国师那日,岑湛第二次与华太后公然在朝上针锋相对。华太后不想战,因为时机不对,她有守护皇权的责任在身,不能拿一整个国家来赌一口恶气,而岑湛血气方刚,当然,也不排除他有自己的私心。
“真正的英雄懂得审时度势,懂得忍辱负重,而不是只图一时血性,枉顾万千黎民!”华太后怒指岑湛,眼中的威凛之气使得满殿生寒,“你尚未及冠,国事本应由哀家与摄政王会同百官定夺,对于两国战事,从今日起,皇儿不得再作干涉。”
“摄政王会同意儿臣主张的,母后,儿臣说句不敬的话,您向来与皇叔双双制约,可这一次,儿臣保证您约不了他。”
摄政王要让他麾下的将士动起来,若无战争,无战时虎符,他手下的将军何以号令大军?如没有大军配合,摄政王想反,只怕会力不从心。而有了大军加持,摄政王在朝又是握着乾坤,加上岑靖寰数万兵马,赶在内忧外患之际起事,逼岑湛退位。
摄政王原本与东卫就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下朝后岑湛就一直忧心忡忡,远远退开了侍卫们,端一杯高山香茗,站在殿前向殿外的池塘看去,身影落寞孤单。
他不知自己站了多久,亦不知他杯中的茶水早凉,直到华太后轿辇抬至殿前,他才恍然回神,却一个不经心,打了手中的茶杯。
“皇儿!”华太后见岑湛失神至此,难免紧张了起来,匆匆下辇走向岑湛。
侍卫与众奴才们纷纷向太后跪拜。
岑湛立即向华太后躬下身子告罪:“儿臣鲁莽了,儿臣见过母后。”
等到了殿上落座,华太后不满今日朝上岑湛与她唱对台,不无斥责地说道:“哀家还没问你,为什么要做那种决定?摄政王现在正等着两国开战,他好坐收渔利呢,你这样一来,不是正中摄政王下怀?朝上你倒是跟自家母后争得欢,有能耐,回头别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打起来对我们母子没有一丝好处。”
“母后,”岑湛欲言又止,想了想索性道:“儿臣并非在担心两国开战,天裕与东卫必定会以战争决天下,迟早的事罢了,儿臣之所以想开战,同样也是因为摄政王啊。”
“你是怕他夺不了你的位么?。”华太后恨铁不成钢,瞧着岑湛时,她的脸色都是黑沉沉的,“京城中他的力量几乎与我们的持平,公主的那五万兵马也非同小可,若真叫他们动了,再加上东卫入侵,可见会是怎样悲惨的光景了。”
岑湛操心的向来都不是两国战事,因为他和摄政王一样,想借着战争的便,打倒自己的对手。
见岑湛脸上反而平静了,华太后气不打一处来:“你身为皇帝,怎么可以如此漠视皇权与百姓?哀家若是可以一力决断,定会想尽办法压下使臣一事的蔓延。”
“母后,东卫若执意一战,您是压不下的,从萧靖来京便不难看出他的来意,他本就是要让我朝廷下不来台。季长安的能耐母后清楚,可为何咱们怎么防都防不了使臣遇害?儿臣收到萧靖一案的初步结果,说萧靖死的无一丝异状,现场无一丝线索,目前只有章庭湮闻见了萧靖手上的火漆味,怀疑他在死前曾看过密信。”岑湛看着华太后微虑的眼神,接着说道:“所以儿臣以为,萧靖的死,本来就是卫太子对我朝下的一个局。”
“这点哀家倒是考虑过。”
“儿臣派章庭湮与王府仵作,并一名东卫官员一同查案,只是走个过场罢了,”岑湛眼神笃然,眼底透出浓浓的睿智来:“查萧靖死因是表象,儿臣给她的真正命令,是留意张二曾工作的那家米粮店。母后也是知道的,当时赵直案不得不胎死腹中,那时长安饱受打压,儿臣不想他为难,便要他撤出赵直一案,在和母后商量后,派下皇家秘探,对米粮店进行暗查。”
“可是米粮店一直没有线索。”
“现今不同了啊母后,”岑湛说道:“若米粮店和摄政王、东卫有关,那么在东卫使臣死后,两国开战在即之时,他们必然会动起来。儿臣内对米粮店进行布控,抓摄政王通敌证据,外有安乐侯手中重兵,摄政王底下的那几员可能会有行动的将军,已早在安乐侯的掌握范围,消灭政敌最好的地方是战场,安乐侯的手段,母后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