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流水般逝去,转眼已是三更时分。
荷香依照着传话小厮说的时间来到后花园。盛夏时分的后花园总是格外的美丽,天空中繁星点点光明璀璨,灌木丛里不知名的小虫喧闹着,岸边的红莲都低下了头,好不热闹。
“你来了。”嘉宏靠在大树下,摆弄着手里的小瓶子,见她来了站起来示意她在旁边的石桌边坐下。
想必他早早的就来了,应该等很久了吧?
荷香连忙理了理褶皱的两袖这才坐下:“荷香让少爷久等了,真不好意思。”
嘉宏看到了她臃肿的脸庞心里开始埋怨起张全英来,她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
“你的脸……还疼么?”
“没事。只是那毒药真的不是我藏的,害落英的人真的不是我。”
“我信你!”
荷香听到他相信自己,内心立刻沸腾翻涌。他相信我,他真的相信我,只有他相信我。
他信她,她也信他,这种默契已经有好多年了。多少年前开始的呢?夏荷香不记得了,沈嘉宏也不记得了,但记不记得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嘉宏把把玩的小瓶子递给了她,嘱咐道:“这是爹去经商带回来的金疮药,苏州这个地方还没有卖的。效果很好,你要记得擦。每日三次,净脸后擦效果会更好。”
荷香结果小瓶,轻声说了句“多谢。”虽然她们很熟,但客套话还是不能不说。
“除了给你这个我还有一样东西给你。”嘉宏说着从衣袖里抽出一方白色娟帕递给了荷香。
荷香结果娟帕打开一看,正是那晚她送他的手帕,只是,他这样还给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不喜欢我么?
荷香轻轻抚摸着娟帕上千针万线绣成的文字:
不写情词不写诗,
一方素帕寄心知。
心知拿了颠倒看,
横也丝来竖也丝。
夏荷香只能假装看着文字,待他的下文。
“荷香,我想你大概误解了我的意思,可能在你的眼里我待你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那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待你如妹!”
嘉宏一边说一边注视着荷香面部的表情,生怕哪一句话说得重了会伤她的心,但他不知道即使他讲得再委婉这些话还是像千万把锋利的刀刃把荷香刺得遍体鳞伤。
荷香一时间也懵了,听到他的话犹如五雷轰顶,真不相信他会说这样的话。不是真的,这一定不是真的,她一遍又一遍的反问自己,不想相信也不愿相信。一时失神,手一松,瓶子就掉到石板路上摔成了碎片。
她一直天真的以为她们之间很了解根本就不需要解释。
那一年年仅十岁的她被母亲卖给沈家做丫鬟,嘉宏看她可怜就给了她一个白馍,结果被张全英看见,她被打了个半死。不过,嘉宏却成了整个沈家她最信任的人。
她不敢对别人说的话可以开门见山的跟他说。
他从来不会送花给其他的女孩子却会送给她。
她们从小青梅竹马,时常在这棵大槐树下谈笑风生、吟诗作对。
她们虽然说着话,却时常陷入一种沉思里——好想和你在一起。
她也一直很天真的以为她们会在一起,现在她才发现:原来,这只是一种错觉。
所以她趁嘉宏蹲下去捡瓶子碎片的时候跑开了,逃走了,不顾一切的跑了回去。
奇怪的是嘉宏竟然没有追过来,他为什么没有追过来呢?难道他真的是铁石心肠?难道经过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他真的没有一丁点喜欢自己?哪怕是有一丁点她也心满意足了。
嘉宏不是不想追来,而是张全英突然出现拦住了他,不让他追过来。
张全英躲在灌木丛把她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全听了进去,原本他以为儿子会把持不住让夏荷香这个狐媚子得逞,没想到儿子会主动拒绝她,所以喜不自胜。“儿子,你做得很好,很对,就是要这样做!她一个下贱丫鬟怎么可能配得上你,哼,山鸡还想变凤凰一步登天,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娘,你能不能积点口德,不要这样侮辱她,她虽是奴婢但也是个人!”虽然嘉宏觉得他只把荷香当做妹妹,但听别人这么说她还是抑制不住的替她反驳。
张全英听儿子这么说她可不得了了,这不是拐着弯说他容不得人吗?所以气得直跺脚,“臭小子,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养了你十几年还不及那小贱人对你抛的一个媚眼?有你这么跟自己亲娘讲话的吗?”
嘉宏本来还想跟她争辩,不过想到她再怎么坏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所以就不和她计较,看了看石板路上散落一地的金疮药粉摇摇头无奈的走了。
张全英见儿子为了那女人而对自己不理不睬又急又怒,就在石板路上踩来踩去,不小心踩到了小瓶子的碎片,疼得坐在了石桌上叫苦连天。
“来人,快来人。”
幽兰见少爷出去时夫人就悄悄在后头,都四更了还没回来,看情况不对就出来找,在前院听到了张全英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连忙赶过来。
“怎么现在才来,快扶我回去,真是晦气,居然会被这些碎片扎伤,真是太晦气了。”张全英看幽兰现在才赶来,怒从心起,又开始吼人。
幽兰没有反驳,也不敢反驳,她小心翼翼扶起张全英:“对不起夫人,你出来的时候没有跟我说,所以我……”
“你还学会反驳了!”张全英指了指幽兰的脑门,对她说的话很不满意。要不是幽兰提回来那些小菜,她也不会陪了夫人又折兵。
幽兰被她锐利而尖长的指甲刺痛了脑门,她伸手摸了摸感觉粘糊糊的,应该是出血了。她捂着额头不卑不亢:“奴婢不敢,是奴婢的无知,下次一定不敢了。”
“算你聪明。但比起芳草那丫头来,你真是一无是处。”张全英虐待了她一下心里的火才消下去,“你虽不是我的陪嫁丫鬟但我可是把你当做陪嫁丫鬟一样看待的,只要你对我忠心耿耿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可若是你有叛逆之心,可别怪我容不下你!”
“是,婢子知道了。”幽兰小心回答,生怕一不注意又惹她生气。
张全英本来还想教训了,可脚底心实在太痛了,所以没有对她多加苛责,只是让幽兰扶着她回去了。
她们主仆走后,大槐树了越发安静了。
月亮还是静静的挂在夜空,小虫儿也停止了喧闹,一切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安静。
在石板路上,金创药瓶摔碎的地方,突然窜出一只老鼠,老鼠吃了散落一地的金创药粉死就过去,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