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已经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屋外的鹅毛大雪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寂静的飘落,四处一片白茫茫的,就连白色的梅花都被掩埋在了这纯纯的白色里。
屋内一片其乐融融,大堂中央一张朱漆雕花的大圆桌边围满了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还有数十名奴仆下人挤在里面。
苏如画见温着酒热了就倒了一杯给老夫人,然后再倒给沈建华,她望着酒瓶里冒着青烟的白酒慢慢滑落杯中:“老爷,今天都大年三十儿了,妹妹受的苦也该够了,不如趁着这喜庆的日子放她出来吧。”
“你别为那个贱人求情,她做出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我是不会轻易原谅她的。”现在只要一提到张全英沈建华就来气,他举杯敬了一下老夫人便一饮而尽。
老夫人也回敬儿子一杯,不过因为年纪大了的原因她只小酌了一口:“你说的对,张全英企图谋害我重孙子真是丧尽天良,不把他关个三年五载的我怎么能消气!你们都给我听着,要是谁敢私自放她出来这颗肉丸就是他的下场!”说完夹起火锅里的一颗瘦肉圆子就往火炉里丢去。
肉丸掉到火炭上瞬间崩裂出油汁,油汁溅得火花四起,本来仅有火炭燃着火炉瞬间喷出一尺多高的蓝色火焰,火焰像闪电一样把屋内映照得通明。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神,他们只觉得像是自己的心被丢到了火炉上一样。
那些夫人小姐太太们先是面面相觑’然后窃窃私语,接着再不敢言语,连苏如画和姜雪梅这样的老人都是第一次看到老夫人发这么大的脾气,要不是因为年纪大阅历多恐怕她们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丑态百出,她们内心此刻只有一个想法:不愧是坐到了沈家巅峰位置的女人,行事作风果然雷厉风行阴险毒辣,看来还是少惹她为妙!
下人们则统统跪在地上磕头求情,发誓绝不插手二夫人的事,就算她饿死冻死也不再好心管她。
“好了,大年三十的,我老太婆也不想让大家不好过,大家都放松放松吧,不必太过拘谨!”老夫人也觉得刚才自己的言行太过严厉,于是缓和了语气,温声细语地叫大家免了礼。
过了许久许久才敢有人大声说话,这冰冻的场面才渐渐缓和开来。
很快到发了压岁钱的时候,下人领得赏钱之后就识趣的退下了。沈建华领着一府老小又开始踩聚宝盆。所谓的踩聚宝盆就是将芝麻秆粘上用黄纸卷成的元宝形,攒成一捆,谓之“聚宝盆”。然后,全家人用脚将其踩碎,以“碎”谐“岁”,并借用芝麻开花节节高之吉祥寓意,祝愿家道兴旺,表达对新的一年的祝福和祈盼。
踩过聚宝盆聚宝盆之后大家可以在屋内自由活动,但就是不能出去。
圆桌上摆的不止各色菜肴,还有水果点心、蜜酿琼浆等等各色吃食,在这“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的晚上,大家都要坐着守岁的,不超过子时是不能睡的。
大家只有靠娱乐来打发时间,期盼早点把岁守过。于是推的推牌九,掷的掷骰子,猜的灯谜,行酒令的行酒令。但经过上次嘉兴喝醉酒冒犯荷香的事情后大家都不敢轻易喝醉了,就算醉了也只是薄醉,但他们哪里知道这种事情不是靠酒醉才会发生,真正靠的是人心。
尽管玩闹出如此之多的花样来也还是不能制止睡魔的到来,这不,年纪小的已经熬不住纷纷开始打起了瞌睡。嘉许躺在苏如画怀里眼皮一跳一跳的,怕是用两根牙签撑在哪里也能折断。沈建华看着这个只有八岁的小儿子那么小就要熬夜守岁实在不忍心,于是过去摸摸他小小的头,发话道:“如画,你带嘉许回房睡了吧,我实在看不下去这小可怜要撑着眼皮守岁。”
“可是……”苏如画犹豫到,眼睛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没发话她可不敢走。
老夫人也是疼爱嘉许的,不过她身为德高望重的长辈可不能带着晚辈坏了老祖宗传了上千年的规矩,所以一直等着儿子说话呢。如今哪会不同意,她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受不了就别守了,带她回去睡吧。”
“好,那如画先告退了。”苏如画向老夫人行了个拜年的大礼,又向沈建华行了告退礼就抱着嘉许快速出来了,她已经三十八岁了,哦不,三十九岁了,女人一到三十就不能熬夜这种大忌她是知道的,所以每年总找着各种借口以躲避守岁,本来以为今晚是躲不过了的,但想不到激嘉许打了个瞌睡就让她全身而退了,于是母爱泛滥的她在嘉许的小脸蛋上亲了亲:真是我的好宝贝!
荷香和妙灵都没能上桌去吃年夜饭,因为大堂里刚请来财神,而老夫人怕给她们护体的胎神会和里面的财神相冲就没让她们去,她们俩都做出了羞愧难当的事应该也没有脸面去凑这个热闹吧。
于是她们在那颗大柳树下的石桌旁坐着赏雪,石桌上摆的各色美食不比沈建华那边吃的差。
妙灵右手拈着一支腊梅,左手轻抚着凸起的小腹,她是五月有孕如今大年三十算来也将近七个月了,她看看梅花再看看肚子乐道:“荷香,真是想不到你我会有这么光彩的一天,如今想来以前当牛做马的日子真似做梦一般。原本我想和你嫁兄弟俩以妯娌相称,但却没料到我嫁父你嫁子,咱们的关系硬生生从姐妹变成了婆媳,唉,真是造物弄人啊!”
“是啊,我也想不到,人世间我们找不到的事情太多了,心思再细腻的人也想不过来的。”荷香捧着手里的几束红梅,梅花散发出的幽香提醒着她:不要和妙灵计较,她可是我最好的姐妹。
妙灵很要强总爱跟荷香攀比,这点荷香一直了然于心。如果她们一直在同一平行线上相处自然没有问题,但如果荷香的身份地位比她稍微高处那么一点点她就开始不平衡了,所以这么多年来荷香一直让着她。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总是这样,不是你让着我就是我让着你,总有一方要将就另一方,要不然就会疑心生暗鬼导致两人的关系土崩瓦解。这不止在亲人之间适用,爱人之间亦是如此。
如今她们俩一个是五夫人,一个是四少奶奶怎么能没有丫鬟随身伺候呢。妙灵嘴巴伶俐胆子又大所以哄得琦建华赐了芊芊、翩翩、仙仙三个丫鬟给她;荷香笨嘴拙舌的又不得众人喜爱,所以只得了宛宛一个贴身侍俾,她和宛宛都是沉属于默寡言的那种人平日里也说不上几句话,不像妙灵才领丫鬟不到半天就跟她们熟络了。
现在,妙灵只带了翩翩随身伺候,荷香只能选宛宛随身伺候着。
妙灵把嘴靠到荷香耳旁,故弄玄虚道:“我找夏大夫号过脉了,他说有九成是个男孩呢。夏子虚是苏州城出了名的神医,想来,应该不会误诊吧?你不是也会些医术吗,帮我看看吧!”说完手已经伸到荷香面前,要她号脉。
荷香直接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只能把手搭上了妙灵的手,号了半刻只觉得她的脉相强而有力怀应该的是男孩,她望了望妙灵好奇的神色就,算号出的女孩她也只能说成是男孩:“那夏大夫也不是徒有虚名,依我来看有七八成是男孩!”
“那就好了,只要超过五成就好了,我敢打赌一定是个男孩!”妙灵激动不已,忙把腊梅抛给翩翩抓了一把枣就往嘴里送,一边嚼一边笑:“枣,早,早生贵子!”
荷香本来不想泼她冷水,但如今看来还是要提醒一下她:“虽然有八九成是男孩,但也还有两三成的可能也不是啊,千百年来大夫误诊的事闹出过不少乌龙,所以你还是要做好其他的准备。”
“好了,好了,知道了。”妙灵表面虽是在回答了,可压根就没把她的劝告听进去,她现在一心只想着:“儿子,我一定要生个儿子,要是生不出儿子的话,不出三年我恐怕连怎么被人弄死的都不知道。”
母以子贵,这句话流传了千百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如果妙灵生出来的不是儿子而是女儿那么在这个重男轻女的时代她就会被无情的抛弃,没有儿子就没有了生存的保障,苏如画、张全英、姜雪梅其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置她于死地。
不,她心里暗暗发誓:我不要像四夫人佟心雨那样,被谁害死的都不知道,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就撒手人寰。我一定要生个儿子,要是将来荷香生的出而我却生不出岂不贻笑大方,我比荷香厉害日子当然也要过得比荷香好,这是天经地义的。谁也不能阻止我生儿子,即使是我最好的姐妹我也绝不留情面!
苏如画刚要转弯就听到了二人的谈话,于是把怀里的嘉许交给碧莲让她抱回去,自己趴在墙根侧耳倾听:“哼,爱情不可信那亲情呢?任你们姐俩感情再好最后还指不定谁放过是谁呢!我倒看看你们是继续守望相助呢还是为了自己孩儿的前途斗得个你死我活?”
苏如画听了约摸一注香的功夫,感觉没有太多有用的就匆匆走了,虽然她走了,心里却有了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