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芸朝沈青倬轻颌首，沈青倬还没来得及舒口气，忽然见她上前一步。
“大人虽然才思敏捷，但一个人总有些不足，我是在给大人帮忙的，想必你们也希望这件案子能水落石出罢。”
慕芸环视一圈众人，声音虽不大，却让人不敢忽视。
“水落石出？”
陈军成瞪了眼：“那么多眼睛瞧着，云似阁纵人当街杀我娘，还能有假不成！”
他抽出了菜刀，力气用的颇大，砧板都在桌上跳了跳。
沈青倬不着痕迹的将慕芸护在身后。
“请不要误会，这位…周姑娘并无坏心，只是这件事有些疑点还不明，需要好好调查清楚。”沈青倬语气微沉：“若是其他人杀害了令慈，任由他逍遥法外，想必令慈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他娘的！”陈军成骂了一句脏话：“老子原来还觉得你这个当官的和之前的不一样，却没想到还是一个鼻孔出气！”
他手上拿着菜刀朝沈青倬走近一步，身边的护卫忙是挡在沈青倬面前。
陈军成唾了一口：“还是个大男人，畏头畏尾！既然这么怕老子，还不怕滚回去吃奶！”
陈家有人笑了起来。
“看着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样！长得倒是俊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兔子爷！”
……
陈家的人放肆的笑着，根本不会因为眼前沈青倬是个朝中官员而觉得惧怕，他们闹了这么久，算是明白了，京城中贵人多，如今大多数百姓都站在他们这边，若是眼前这人惹的他们不开心了，他们在闹一闹，皇帝老儿没准为了安抚他们又派一个官员来呢！
“沈大人。”
他们说的话着实污辱，便是慕芸也不禁皱了皱眉，有些担心的瞧着他。
“郡主放心，青倬若是连他们都摆不平，这个官不做也罢。”
沈青倬眸中冷了冷。
“如今先皇戴孝之期在前，姚桂香丧期在后，身为人子不含泪凄苦也罢，却欢天喜地，笑语声声！如此不忠不孝，本官倒要重新考量陈刚成与姚桂香母子之死是否是有人蓄意而为！”
陈家人顿时变了脸色，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他们只当眼前这人是个好欺负的书生，却不成想说话竟是如此犀利！有条有理，偏他们又无法反驳！
刁民心态，若是让了他们，容了他们，他们就会闹腾的更欢，可若是施了压，真让他们惧怕了，那么便是一阵发怵。
甚至有人怪起了陈军成来，想着若不是他先出言讽刺这什么沈大人，他们又如何会如此？
一时有人推了推陈军成，让他去说好话。
陈军成本就是个火爆性子，听了沈青倬的话本就一肚子火，见自家人畏惧的模样，更是拿着菜刀在手中舞呀舞，差点没直接朝沈青倬丢去！
“你这是什么话！长了一副娘们样，还怕别人说吗！”
沈青倬薄唇微抿，绕是他在能忍耐，脸色也不由沉了沉。
“本官过来是真心想为死去的人寻个公道，却不成想被你们陈家人处处羞辱。身为人子，都不为自己娘亲兄弟寻个公道，本官也何必跑这一趟！”
沈青倬真是有些火了，他按捺住心下涌动的情绪，转过头对慕芸低声道：“慕芸郡主，今日怕是不成了，您和青倬先回去，在从长计议。”
慕芸犹豫一下，颌首。
见二人真要走了，陈军成忽然回过味来。
“等等！”
“还有事？”
沈青倬的态度真算不上多好。
陈军成迟疑道：“你们真是来帮我娘亲和兄弟寻公道的？不会偏袒云似阁？”
“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错怪一个坏人。”
见陈军成话里有所松动，沈青倬压下自己的脾气，说话也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陈军成瞧瞧院子里的自家人，头低了低，似乎在想着该不该答应沈青倬。
沈青倬也不急，停住了步子，慢慢等。
“在熬治心疾的药膳？”
一道女声忽然插进。
陈家人中，一妇人怔了怔：“姑娘也懂药膳？”
“略懂一点。”
慕芸不动声色的将妇人上下打量一番：“你是陈刚成的未亡人？”
这下陈家人好些人都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那妇人也惊了一下，忙是道：“是的，姑娘如何知道？”
“我猜的。”
慕芸轻笑。
那妇人着了一身白衣，面料瞧着虽然粗糙，但确是纯白，比起陈家其他妇人只着一身与白色相仿的衣裳，便知她和死去之人定是十分亲近，加之她神情憔悴，眼眶微红，分明是伤心模样，倒是不难猜出她的身份了。
“你们家中，除了陈刚成以外，还有谁有心疾？”
陈蔡氏抹着眼泪：“这心疾是从婆婆那传下的，夫君七个兄弟姐妹中，有心疾的只有夫君和一个小妹，小妹几月前就早早去了，没想到夫君也……如今，家中有心疾的只有我和夫君可怜的一双女儿。”
慕芸这才发现陈蔡氏身旁还站着两个小女孩，因为她衣裳太大，有些不合身，加之小女孩们太过瘦小，一时竟是没有瞧见。
见慕芸望来，小女孩们怯怯的往陈蔡氏身后躲了躲。
看那岁数，倒让慕芸想起了慕狄。
“郡主会药膳？”
将众人的目光屏退身后，沈青倬觉得眼前这个女子他真是越发看不透了。
“先前有学过一些，所以才毛遂自荐跟沈大人过来，帮沈大人打打下手。”
慕芸对他笑了笑。
上一世中，她满心念着挂着都是顾元懿，顾元懿是将军，总是会受大大小小的伤，她心疼，便特意去学了药膳给他补身子，没想到如今还能发挥些作用。
“沈大人和这位姑娘进来吧。”
陈军成让开一步。
陈家人似乎唯陈军成马首是瞻，见陈军成都让了步，也不在阻拦。
见了屋，发现里面摆设更是寒酸，一张长桌，两张板凳，一张床。
“这里自然没有你们官府好，但也能坐，不会摔着。”
见慕芸打量，陈军成哼了一声。
慕芸脸上有些烧，却又不好说自己只是好奇。
陈军成用自己袖子将板凳擦了擦，便示意沈青倬和慕芸坐下，他则是坐在床上。
“沈大人，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那就有劳了。”
……
慕芸坐在旁边，沈青倬和陈军成一个问一个答，她听了听，觉得并无什么有用的东西，一时心下不由沉了沉。
“姑娘。”
先前瞧见的陈蔡氏在门前朝慕芸腼腆的笑了笑。
慕芸心中一动，跟沈青倬说了一句，便走了出去。
“有什么事吗？”
“本来不想麻烦姑娘的，只是实在没有了法子。”陈蔡氏搓搓手，似乎觉得有些为难：“刚才见姑娘会药膳，所以想请姑娘帮忙看看。”
陈蔡氏拿出一张已经皱皱巴巴的药方。
“姑娘，求您帮忙看看，这药是不是还要在加上几味？”
慕芸看了看，见都是中规中矩的药，以陈蔡氏的处境来说，这些药已经是很好了。
“这药量，瞧着怎么是大人的？”
“还是姑娘懂的多。”陈蔡氏面上一红：“这原是我家夫君的药方，夫君去了，药材还剩下一下，我便照着这上面的继续给孩子们熬，只是，只是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夫君原先吃着好好的，可是轮到孩子们，病状却似乎更严重了些。”
“大人和孩子的药量不能一样，孩子身子弱，药量要减一些。至于是否要加上几味药，我毕竟也不是大夫，不能随便说。”
陈蔡氏认真的记了。
“阿春，你的药快熬干了，一股的味！”
一位衣着显然比陈蔡氏穿的好些的妇人在不远处喊陈蔡氏，眼角眉梢微微上翘，颇有几分瞧不上人的高傲劲。
“哎，我就去！”
陈蔡氏答应着，瞧瞧慕芸，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谢谢你了，我先去瞧瞧药膳。”
“我跟你一块去吧，反正也无事。”
陈蔡氏答应着，领着慕芸往厨房走。
慕芸道：“刚才那是什么人？”
“那是我大嫂，娘家是做小生意的。”
“难怪，我瞧着她倒像有些家底的。”
陈蔡氏笑了笑。
“大嫂是个能干人，我们这一大家子都是靠着她呢，她虽然脾性有时急了些，但不是什么坏人。”
说着话呢，那用砖头简单堆砌的厨房便到了，陈蔡氏拿了旁边的湿抹布，匆匆去拿药膳。
忙活一阵，陈蔡氏将药膳拿进屋给孩子们吃去了，慕芸站在灶台前，颇觉新奇。
她目光忽然顿至一处，手指轻轻捏了捏灶台旁边的白色粉末。
磨的很细，是什么东西？
她凑到鼻间闻了闻，倒没有什么味道。
离开陈家，沈青倬一路眉头紧锁，慕芸瞧他模样，心知他是遇到了难题，倒是不去打扰他，一路安静。
“沈大人。”
已经来到了顾府，沈青倬跟慕芸告辞便下了马车，闻言回首。
“郡主。”
“明日不管如何，沈大人问心无愧就是。”
慕芸朝沈青倬笑了笑，放下帘子，招呼马夫回宫。
马车渐渐远去，沈青倬想起她刚才所言，心中微暖，唇角慢慢浮上一丝笑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