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身子不适，在下确实不应该在打扰了，只是……”梁鸿鹄故意顿了顿，将楼上某处的窗户越发开了一些，笑了笑，有几分不怀好意：“在下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静心庵变成张家客栈了。”
楼上有声响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地，梁鸿鹄等了等，只听楼上有人道：“梁先生请上来吧。”
是一道好听的女声，只听其声不见其人，倒是让楼下的人好生侧目，张家客栈的掌柜的皱了皱眉，不清楚楼上那人怎么会发生声音来，毕竟她的身份，可是不能让人知晓的。
见梁鸿鹄已经径自上楼去了，楼下的人也有好些人在询问那楼上女子是什么人，张家客栈的掌柜的收敛了神色，陪着众人打了打哈哈，算是将这件事掀过了。
“郡主。”
梁鸿鹄轻推开门，只见底下有散落的瓷片，想必是慕芸郡主先前听到他在楼下说的如此直白，一时有些慌神了。
慕芸揉了揉额心：“许久不见梁先生，梁先生还是这般不饶人。”
对于梁鸿鹄，慕芸的情绪很是复杂。
这人说是故人，如今却是跟在顾元懿身边，这似友非友，似敌非敌。
慕芸顿了下的心下有几分不安，仔细瞧了瞧梁鸿鹄，见他神色清明，面上清淡，看不出半点情绪来，一时只得先让了梁鸿鹄入座，让人将地上收拾了一下，重新端上了茶水来。
“梁先生甚少出顾府，这次来这里找慕芸，不是简单的叙旧吧？”
那小二已经退了下去，慕芸掀开了茶盏，轻轻吹着浮动的茶叶，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梁鸿鹄。
梁鸿鹄笑了笑，也不否认：“这次来，确实是有事来找慕芸郡主的。”
顿了下，梁鸿鹄补充道：“慕芸郡主别多心，在下可没安排人监视郡主，将军也没有，这张家客栈，是鸿鹄在大街上无意间瞧了一眼，见楼上的女子和郡主身形相仿，这才走了进来。却不成想真是郡主。”
这一番话很是错漏百出，可是梁鸿鹄瞧着慕芸的眼睛，微微笑着，倒是丝毫没有说谎的歉疚感，这让慕芸即使有心多问几句，也不好多提了去。
慕芸心下打了个突，心知梁鸿鹄知道这张家客栈所开并不如他所出那般简单，梁鸿鹄知道这张家客栈是她的，那其他地方呢，梁鸿鹄是否知道？亦或者，这客栈底下真正是做的什么勾当梁鸿鹄又是否知道呢？
一时之间，心下百般情绪交错，慕芸瞧着梁鸿鹄的目光越发复杂起来。
梁鸿鹄仿佛没有察觉般，怡然自得的品着茶，口中道：“这茶水入口回甘，想必是用静心庵山上的泉水煮的罢。”
这一番话倒是让慕芸想起了一年前，大秦使臣元熙还在大周的时候，梁先生约她入顾府一叙的事。
不知是否是这一年过的太快，亦或者是如今的形式和当年早已大不想同，慕芸听了这话反而有几分感怀。
“确实是静心庵山上的泉水。”
慕芸也爱茶道，尤爱那静心庵山上的泉水，所以这经常来的张家客栈所冲的茶水也是专门自静心庵的后山上取来的。
入口清甜，最对她的心意。
“这一年来，宫中可有些变化。”梁鸿鹄含笑看着慕芸，好像是丝毫都没注意慕芸变了几分的脸色：“皇上身体不好，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上朝了，静心庵虽然是个好去处，可毕竟是皇家牵扯太多，慕芸郡主就没想过换个地方？”
“慕芸本就是皇家的女儿，无论如何都是避不过的。”
四目相对，二人均是一笑。
慕芸明白梁鸿鹄是在试探自己，可是她早已经不是先前的慕芸了，这一年，她离开了皇宫，虽然所拥有的还不足以和皇室媲美，但是足以让她拥有自信和梁鸿鹄互相试探。
梁鸿鹄这个人，太危险了，虽然总是含着一副微笑，人畜无害的模样，可是这心里的百般算计，慕芸着实要打起十分精神应对。
似无意的掩了眸色，慕芸听着梁鸿鹄道：“慕芸郡主是皇家的女儿，却不一定要跟皇上共存亡的。”
“敢问梁先生，什么叫做共存亡？”
慕芸紧紧的盯着梁鸿鹄，似要从他的脸上瞧出什么。
共存亡？这句话太过大逆不道了，虽然梁鸿鹄在自己面上一向都对周宣帝不甚尊敬，但是共存亡毕竟和其他的话不太一样，难道是宫中的事梁鸿鹄知道什么？
见慕芸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梁鸿鹄低低笑了笑：“皇上的身子怕是熬不过今年了，这宫中现在是什么样子，在下不说，郡主也能猜到。若是随便搅合进去，或许日后可以升官加爵，荫及子孙，又或许……”
他低低的笑了笑，带着一丝阴冷的意味：“又或许就是一具白骨，祸及家人了。”
见慕芸嘴唇微颤，梁鸿鹄温和笑道：“那玉牌，郡主真的交给了皇上吗？”
“什么玉牌？”
慕芸故作不知。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她不知道梁鸿鹄是怎么知道那块玉牌的。
那块玉牌，是她和慕狄的护身符，她就是这条命不要了也要为慕狄保住那块玉牌。
“慕芸郡主还要瞒在下？”梁鸿鹄笑了笑：“百年前，周高祖打下了大周的江山，因为膝下唯一的儿子体弱多病，且对这皇位毫无心思，周高祖怎么会将这江山交给了周宣帝的先祖呢？就算是自小看大的义子，却总是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值得托付的。”
不着痕迹的看了看慕芸，见她双手搅紧，梁鸿鹄面上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百年前，周高祖就担心有朝一日义子的后人会将他唯一的一方血脉赶尽杀绝，所以给安王府留下了一个玉牌。”
“那玉牌说来也算是兵符，玉牌一出，大周的军队需以玉牌的主人效忠，若是抗命者，则以叛国罪论处。而就这一点，周高祖还是觉得不够，他还将效忠他的尹氏一族遣去了一处，让他们保护着大周的金银财宝，也同时抱住着安王府的后人。”
他说了没错，慕芸的脸一下变的刷白。
百年前，周高祖为了怕他的义子心有不忿，所以这些事只当做是隐秘的秘密告诉了部分皇家人，然后一代一代的传下，告诫他义子的后人们不要对他唯一的血脉下手。
而军队们所知道的消息，则是安王府的后人若是有难，可凭借信物寻求他们的效忠，那信物是什么，因为时间已久，很多人都已经不太清楚了。
梁鸿鹄，梁鸿鹄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指尖死死陷入肉里，慕芸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她的眸中蓄积着怒火。
是顾元懿告诉梁鸿鹄的，这么隐秘的事情顾元懿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告诉了别人，就算这个人是梁鸿鹄，慕芸也不可原谅！
“看来，鸿鹄得到的消息是正确的。”瞧见慕芸的面色，梁鸿鹄微微叹气：“在下也不瞒慕芸郡主，安王府的事情是在下有意去打探的，当年这件事知道的人虽然少，但是有心找，还是能知道一些的。”
见慕芸没有搭话的意思，梁鸿鹄道：“慕芸郡主，当年的事情让周宣帝和他的先人们都对你们安王府心怀芥蒂，一年前的事情，在下虽然知道的不多，却也知道安王府不会无缘无故暴乱。那六个字预示的极有可能是当年安王府事情的真相。”
他的指节扣了扣桌案，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虽然轻，却好像在慕芸脑海中敲了敲，瞬间让她醍醐灌醒。
那六个字，她怎么会忘记，月光、骨枪、小光，这六个字日日都在她的心中回响，她也一直都没有想明白这六个字究竟代表着什么，原先慕芸因为是蛊术的名字，因为张阿蒙听到这六个字之后所表现的情绪，可是后来，张阿蒙变成了和她站在一条船上的盟友，她也曾多次问过，张阿蒙要么就不置可否，要么就含糊的表示这虽然是蛊名，但是和安王府并没有关系。
这六个字，这一年都快要将慕芸搞疯了。
越是想不通透，她就只能越发去想，如今听过了梁鸿鹄这话，明白他所说虽然无什么暗示，却忽然像是将她从混乱的情绪中敲醒一般。
这六个字确实和安王府相关，但不一定就是有人在芸城内超控蛊术，也不一定是当年安王府事情的真相，这，或许是不是一个暗号？又或许是不是提示？
慕芸为自己对于这六个字的新思路却觉得无比的雀跃，只是这面上刚带了几分喜色，瞧瞧眼前的梁鸿鹄，慕芸的心又不由沉了沉。
梁鸿鹄此人深不可测，那么他故意说那六个字预示的既有可能是当年安王府事情的真相是真的不明白，还是故意诱导她去往那方面猜测？
慕芸心头一跳，越发觉得这个可能性十分大。
梁鸿鹄呀梁鸿鹄，他说的一句话，一个字，都步步有玄机。
掩下眸中的暗色，慕芸似不经意般将自己的碎发拨至耳后：“梁先生说的有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