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虫。”
时日已经入春，可夜间的风仍然带来几丝凉意，梁鸿鹄起身关了窗，鼻间溢出一声叹：“娴贵妃知道皇上身上的蛊虫跟太后有关，并且并不相信太后将蛊虫放在皇上身上，仅仅只是为了皇上好。”
后宫的事情多是秘闻，尤其是那一日在慈宁宫中太后和娴贵妃对质一事，不管如何，蛊虫本就不是能摆在明面上说的事，周宣帝不说太后不说，娴贵妃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给自己留下话柄。
所以听了梁鸿鹄的话，慕芸很有些吃惊。
“梁先生……”
慕芸顿了下，斟酌着自己的用词：“蛊虫的事情梁先生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但也不少。”
这句明显搪塞的话并不能让慕芸满意，梁鸿鹄笑了笑：“慕芸郡主，在下知道的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如何认为，又觉得谁的话可信呢？”
谁的话可信？
慕芸一时给不出答案。
如果说最开始听了娴贵妃言辞切切的话，心下还有几分犹疑的话，那么太后的举动着实让慕芸难以升起怀疑之心。
太后的举动实在是太坦荡了，要么就是她所说属实，蛊虫就是为了给周宣帝调养身子的，要不然，就是太后这人实在是太深不可测了，她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说，甚至还相信了太后的话。
如果是前者，自然不关慕芸的事，若是后者……慕芸忍不住皱了眉头，若是后者的话，这期间关系便大了。
就算她有多么不喜欢周宣帝，甚至怀疑周宣帝和他们安王府失陷一事脱不了任何关系都好，此时的周宣帝不能出事。
皇子们的羽翼都未丰满，若是周宣帝除了什么变故，那么最终得利者便是顾家。
一切就又按着前世走了。
指尖死死的陷入肉里，慕芸仿佛都没有察觉这份痛感一样。
许是见着慕芸迟迟不语，梁鸿鹄道：“或者，在下应该换一个问题，慕芸郡主想要相信谁的话？”
“我想要相信……”
话到嘴边，慕芸的眉头几欲拧在了一起，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梁鸿鹄笑道：“郡主不确定相信的那个人是否能站在最后是吧？”
慕芸不说话，梁鸿鹄只当自己说对，低低笑了笑。
“其实呀，人生就像是赌桌，赌对了，自然万事大吉，如果不对，便是满盘皆输呀。”
“梁先生。”慕芸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看向梁鸿鹄，目光炯炯：“你似乎还没有告诉慕芸，月光、骨枪、小光这六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在下也不知道。”见慕芸面色微微黑下几分，梁鸿鹄笑了笑，安抚道：“慕芸郡主不用着急，在下虽然不知道，但是阿蒙姑娘确实一定知道的。”
“月光、骨枪、小光这六个字本就出自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所以……”慕芸顿了下，情绪难辨：“这是蛊术？”
“在下是这么猜测的，但是毕竟不会用蛊，现在阿蒙姑娘在宫中，郡主能时时见到，若是有机会，还是在好好问问阿蒙姑娘吧。”
慕芸道：“不瞒梁先生，慕芸先前在江水城也有问过阿蒙姑娘。”她顿了一下：“阿蒙姑娘表示，从来没有听过这六个字。”
张阿蒙不是会撒谎的人，所以听见慕芸问话的时候，她不自在的偏过了头，慕芸就知道张阿蒙是知道这六个字代表什么意思的，就算她没有参与。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芸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梁鸿鹄，梁鸿鹄并没有流露出其他的情绪来，这让慕芸很失望。
“阿蒙姑娘不说想必有她的担忧，慕芸郡主可以从九公主身上着手。”
“慕芸不懂。”
梁鸿鹄轻笑了一声：“慕芸郡主不是认为这次大秦使者只是为了朝贡来的吧？”
“慕芸听说，大秦使者是来跟大周结秦晋之好的。”
慕芸的手指紧了紧。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上一辈子大秦派来的使者并不是元熙。
而这个元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就算那时她是一直被顾元懿护的好好的，也曾知道，当时顾元懿夺皇位时，大秦可是打着为光复正统为大皇子夺得皇位的旗号向大周发起了战争。
元熙是大秦的军师，也是他，让大周一度处处受制，若不是梁鸿鹄力挽狂澜，大周怕是要灭了。
这么一个厉害人物，却变成了大秦的使臣前来，若说真是为了和大周结秦晋之好，慕芸都有几分不信。
“大秦带了一位公主请来，但是听说这位公主身子骨弱的很，进宫数日，倒是礼数都未曾给皇上行过。”
慕芸颌首：“那位公主吹不得风，皇上特意免了公主一切繁文缛节。”
要不是梁鸿鹄说起，慕芸还曾想不起那个存在感极低的大秦公主来。
她脑中电光一闪，忽然道：“梁先生是觉得那位公主有问题？”
是了，那位公主如此体弱多病，听说大秦的皇帝膝下也是儿女成群的，怎会无端端选了这么一位公主过来？
顺着这思路想下去，慕芸惊呼：“难道元熙这次过来并不是将大秦的公主嫁给我们大周，而是让我们大周出一位公主去大秦不成？”
若是这样，这次大秦的使者为什么会派元熙就说的通了。
大秦并不想嫁女儿过来，倒是想让周宣帝把自己的女儿嫁过去，两国先前便也说好要结秦晋之好，如果大秦的公主在大周意外离世，不管是否因为公主自身的体弱多病，依着周宣帝的性子，想必面子上会有几分过不去，这个时候，大秦的人借故说上几句，周宣帝就算心有不愿，为了面子上能过的去，也一定会将宫中适龄的女儿许配过去。
慕芸只觉得自己的手心里都是汗。果然没错，她先前便一直觉得奇怪，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她去学跳舞，而又在这个时候，张若若又出了意外，一切都太巧了！
原来太后早就知道大秦所想，太后想要的就是元熙能看上她，从而结成这一次的秦晋之好啊！
“看来慕芸郡主已经知道了。”看了看慕芸一脸后怕的模样，梁鸿鹄道：“不过这次秦晋之好，太后想要的可不仅仅只是慕芸郡主去呢。”
“还有谁？”
后宫中适龄女子且还没有婚约的，慕芸是一个，那还有……
慕芸瞳孔倏然睁大，忽然明白了。
“梁先生，你先前要慕芸从九公主身上着手，难道太后娘娘也要九公主去大秦和亲？”
梁鸿鹄的神色似笑非笑：“这可是慕芸郡主自己猜到的。”
烛火炸了一下，慕芸的思绪越发乱了起来，怎么会是九公主呢，去大秦和亲可不是什么好事，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做？
想起往日里瞧见的太后对九公主的百般疼爱，慕芸的心下越发寒了几分。
一手带大的孩子也可以说推出去就推出去，太后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可怕。
“九公主是太后一手扶养大的，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想必太后也舍不得。”梁鸿鹄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慕芸，眸色微微暗了几分：“太后忌惮慕芸郡主和小候爷，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太后可不会轻易放过。而就算慕芸郡主去了大秦和亲，为了慕芸郡主永远也构不成对他们的威胁，太后必须要找一个无比相信的人去监视着郡主的一举一动。”
这道理掰碎了跟慕芸说，梁鸿鹄言下之意已经将那个无比相信的人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那个人是九公主。
九公主的性子慕芸在宫中这么久多少也摸到一些脾性，九公主可不是那种听信他人的话就将自己终生幸福弃之一旁的人。
蛊，张阿蒙，九公主……这其中难道有什么联系吗？
她忽然想起周宣帝身上有蛊虫一事，忍不住想到难道九公主身上也有？
慕芸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隔着衣裳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小玉牌，眉眼微垂了几分。
如果九公主身上有蛊，难道太后真的铁下心一定要让她和亲大秦？
不行，她不能让这件事情发生。
慕芸暗暗下定决心。
梁鸿鹄斜瞥着她，唇角慢慢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茶饮过半，慕芸指尖陷进了肉里，她似下定了什么决心，顿了一下，恭敬道：“梁先生，慕芸很感谢你让慕芸知道这么多事。”
时候已经不早了，而且她已经知道了很多事情，慕芸站起身来对梁鸿鹄深深行了一礼。
“时候确实也不早了。”
梁鸿鹄看了看天色，微微一笑：“在下还是那句话，慕芸郡主回到宫中后，还是要好好想想该选择相信谁的话。比起那月光、骨枪、小光六个字来说，慕芸郡主如今要先去做的还是避免去大秦和亲吧。毕竟山高水远，郡主若是去了，怕是在难回来了。”
“多谢梁先生，慕芸记下了。”
目送慕芸离开，梁鸿鹄取出一旁的东西算了算，无奈的笑了笑。
“这场姻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