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很少发脾气，这让周宣帝着实没有想到太后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有这么大的情绪，一时忙陪着笑道：“母后，您别生气，都是儿臣的错，您先坐下，先坐下。”
扶了太后先坐下，周宣帝又忙是给太后重新沏茶，太后抿了口茶，面上缓缓：“皇儿，不是哀家要挑娴贵妃的刺，这是那映红是清泉宫的人，这点娴贵妃自己也不否认，那映红跟在娴贵妃身边数年，是娴贵妃的心腹，你说那狗奴才在哀家宫中安插了那么多人，娴贵妃不知道？哀家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不可能相信这样的说辞。”
“母后，这些儿臣都明白。”见太后面色没有先前难堪，周宣帝壮着胆子道：“母后，您也知道，若娴在后宫中这么多年着实不容易，若说陪在儿臣身边，她可是在太子府就一直在的，这么些年，没有些功劳也有些苦劳。您都已经惩罚了映红，这奴才们都是趋炎附势的，想必都觉着是您落了若娴的面子，打了她的脸呢。”
“怎么，皇儿是要母后亲自去给娴贵妃赔礼不成？”
这火气才刚刚下去，听了周宣帝的话，太后又是一恼。
周宣帝道：“不不不，母后，儿臣和若娴可不是这意思。只是那人都死了，若娴重情，想着映红总归在她身边陪伴了这么久，还是想给她收殓尸身的。”
“好个收殓尸身！”太后道：“是不是娴贵妃觉得哀家处置不当，觉得哀家没有资格这样做？”
“母后您不要误会，若娴可不是这心思，她先前还怕您为难，都对儿臣说了，如果您还没消气，就算了，就当这件事她没提过呢。您听听看，若娴多么为您着想啊。”
周宣帝本是怕麻烦的人，只是今日听说后宫中出了这事，清泉宫的娴贵妃都哭的昏厥了几次，他过去瞧瞧，那美人儿楚楚含泪，他心下一软，越发觉得娴贵妃跟在自己身边太不容易了。
女子以夫为纲，自己虽然对她一向疼爱，但总归不能只取一瓢，娴贵妃又是个懂事的，从来不在自己身边闹，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结果孩子竟然也没了，自己的身子也越发弱了下去，周宣帝心疼的不行，这怜香惜玉的心一起，就是硬着头皮，周宣帝觉得自己都要劝劝太后好好将那尸体还回来。
人都死了，喂不喂狗有什么用呢？
周宣帝眼睁睁的看着太后的脸越来越沉，越来越沉，他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母后……”
“你不要叫哀家母后！”太后真是被气的不清，娴贵妃那小蹄子如今是打算和她撕破脸皮了是吧，在她儿子面前装的可怜无辜，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你好歹也是一国之君，这女人家的手段你还看不清楚？她无辜，她可怜，难道哀家就是那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你自己好好瞧瞧，你在前朝扶持他们顾家日益作大，这后宫中，她还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这么放任下去，整个大周你是否都要拱手让人？！”
这些话说出口太后倒是有几分后悔，但是说都说出来了，太后也不好在说什么，她死死盯着周宣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太后虽然不管朝政，可并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不明白，周宣帝在前朝大力扶持顾家，天下间谁不知道顾家权倾朝野？她原先也婉转的提醒过周宣帝多次，只是周宣帝都听不清楚，只是说顾家是可相信之人，顾家是可相信之人，哼，好个可相信之人！
“母后。”太后的话周宣帝可不爱听，每天在朝堂上听过了那么多肱骨之臣所谓的肺腑之言，周宣帝现在对这种话可不是一丁点烦：“母后，您放心，这大周的江山儿臣自有分寸的。而且若娴现在膝下不是没有子嗣吗？”
“那顾家也没有子嗣吗？”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在藏着掖着也不是什么事了，太后狠狠道：“皇儿你就等着看罢！这顾家的人可不是什么善碴！”
这样的话已经听了太多遍，这一次又是从自家娘亲嘴里听到，周宣帝越发有些烦躁起来，他在屋中走了几步：“母后，顾家的事情先别说了。”
他摆了摆手，下意识想告辞离开，可想想自己先前在娴贵妃面前打起的包票，还是道：“母后，那映红的事情你看是否能交给孩儿处理？”
“皇儿是不相信哀家？”
“不是不相信母后，只是这件事在后宫中影响很是恶劣，为了怕后宫中有其他人有样学样，儿臣觉得要慎重处理。”
话说的很严肃正经，其实周宣帝真实目的不外乎就是能借着这种由头将映红的尸体交给娴贵妃收敛。
这些小心意太后岂能看不出来，她的心下微微寒，朗声道：“交给皇上处理并不是不行，只是这自古以来，朝堂的事情皇上处理，后宫中的妇道人家不去干涉，而后宫中的事情，皇上也不便处理。”
这话说的硬邦邦的，听在周宣帝耳里并不是特别舒坦，自从他当上了皇上之后，敢给他甩脸子的人早就去地下见阎罗王了，现在他都亲自过来了，对太后娘娘这般恳求了，太后还是不愿卖他这个情面，周宣帝真来了几分脾气。
难怪娴贵妃让他不要过来讨太后的晦气，看来娴贵妃在太后这里也受了不少委屈啊，周宣帝已经在心中勾勒出了娴贵妃哭泣的模样，心中顿时涌起一种豪气来，自己的女人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谈其他的什么？
“母后。”周宣帝加重了语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怎么就管不得了？”
太后笑了一声：“皇上自然管的。只是……”太后瞥了周宣帝一眼，“这后宫的事情皇上不太清楚情况，若是一味偏袒，岂不是要乱套？”
“太后还是觉得朕管不好了！”
“管不管的好不是哀家说的，皇上尽管去试试就是。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将周宣帝的话甩给他，太后看见周宣帝面色沉的滴水，甩袖离开。
这好像是周宣帝登基之后，他们第一次发生争执。
太后捂着胸口，只觉得天旋地转。
“顾若娴。”
一字一句，太后几欲将那清泉宫的主人撕碎。
清泉宫。
“娘娘，听说慈宁宫中可热闹呢。”
婢女在娴贵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娴贵妃唇角微微勾起。
想不到太后这么沉不住气，周宣帝可是要顺着毛摸呢，他们母子有嫌隙，正是她趁虚而入的最好机会。
太后将她身边的映红弄没了，她不会就这么轻易算了的。
娴贵妃看了看慈宁宫的方向，目光越发多了几分炙热。
慕芸不知道自己的榻上什么时候多了一封信。她展开一看，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顾府一见。
顾府？
是什么人？
慕芸刚想起顾元懿又快速的被她自己否认掉，这不是顾元懿的作风，顾元懿要来找她，可不是还特意写封信来。
那又是什么人？
想起顾府里的一个人，慕芸不由顿了顿。
难道是他？
这场雨夜间才渐渐小了下去，顾府东阁中，有淡淡的茶香慢慢飘出。
屋门忽然被人推开，梁鸿鹄抬起了眼，微微一笑：“慕芸郡主来了，快请坐。”
“梁先生。”
慕芸穿了一身黑色的斗篷，她朝梁鸿鹄颌首后，就顺着梁鸿鹄示意坐下。
“梁先生让慕芸过来顾府一见，不知可否有事？”
“慕芸郡主别心急，先来尝尝茶。”
梁鸿鹄沏了茶水递给慕芸：“这是在下远方好友从远处带来的新茶，京城中可没有，慕芸郡主尝尝看。”
慕芸观观茶色，见茶水清澈幽黄，嗅嗅味道，淡淡的茶香直往鼻子里冒，知道确实是难得的茶叶，心中欢喜，先小小饮了一口。
“入手回甘，口味清甜，这沏茶的水可是京城静心庵后山的？”
“郡主也知道？”
梁鸿鹄道：“那静心庵后山的溪水清甜清澈，最是适合饮茶了。”
“那处离府中太远，慕芸先前也让人从那里取过一些，但是说来也奇怪，那水偏偏便是当时取来的才算好，过的久了，就和普通的水一样，淡淡无奇。”
“郡主说的是。”
梁鸿鹄点点头：“也亏得顾将军待在下客气，所以才能时时有那水饮用，不过近来，在下看了看那静心庵，倒是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
慕芸有些好奇。
梁鸿鹄道：“静心庵后山那泉水似乎和其他人处不一样，那附近生着许多的芳草，看上去倒是赏心悦目。”
慕芸笑了笑，知道梁鸿鹄是在打趣自个。
玩弄着手上的茶杯，慕芸道：“梁先生让慕芸过来，不会只是喝茶吧？”
“慕芸郡主来都来了，不久坐坐吗？”话虽如此，梁鸿鹄还是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看上慕芸的神色中也收敛了一贯的漫不经心，显得几分严肃：“月光、骨枪、小光，郡主知道吧？”
又是这个。
慕芸顿了下，觉得自己有些头疼，要不然就什么消息都没有，要不然就好像人人都知道一些什么一样。
“这六个字究竟有什么玄机，梁先生？”
她紧紧看着梁鸿鹄，梁鸿鹄也在看着她，四目相对，一场无形的战场似乎打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