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叶会知道段吉的存在,是从他读过对方投稿征文比赛的作品《尸体和口红》开始的吧。那部作品的内容好像是描述十五岁的少年连续侵犯少女,将她们杀害后在尸体的某个部位涂上口红。
用口红在尸体的某部位作画,多么变态的手法。如果说这个情节不是虚构的,而是以现实发生过的事件为范本,那么对相关人等而言,那将是永难磨灭的回忆。
江叶的身边,是否曾有少女遭受这样的荼毒?一个和他感情很好的少女?
在评论这部作品时,确实有一名评审写到:“我是看在它有部分内容异常写实的份上,才同意遴选他为佳作的。”段吉的作品并非出自空想,而是把他曾经做过的事照实写下,会让人觉得写实也是理所当然的。读完作品后,江叶的久远记忆因此被唤起,应该也很合理吧?
此刻的推论虽然还很模糊,不过江叶杀害段吉的动机总算是浮现了。
然而,李秋官的推理却在这里完全打住了。
(让铁链做的脚镣给剥夺自由的江叶要如何逃出那个家呢?)
那可是缠绕两圈后再紧紧扣上挂锁的铁制脚链。锁匠阿近(滕丽名警员)在打开江叶的锁后,回到警派出所曾说过这样的话:
“那副三和锁匙出产的挂锁被称为PL型,里面有一个地方设有特殊机关,就算事先知道锁的构造也无济于事,门外汉是根本打不开的。靠一根铁丝?别开玩笑了,我都用了两件工具,而且切入的角度不对还不行。没有什么烂锁光靠铁丝就可以打开的。”
江叶若要前往段吉的住处,非得先把脚上的链子解开不可。要这么做,就一定需要谷米手上的钥匙。可是,为了防止钥匙被夺走,谷米宁愿把它冲进马桶也不肯交出来,这样的她,是不可能听从江叶的哀求把钥匙给他的。
(看来还是不行。)
不说别的,若要把凶手设定为江叶,那么遗落在现场、寄给谷澄人的签收单不就连不起来了?
江叶辞掉谷米的家教后就到美国念书。谷澄人购买蜂王乳的收据辗转流到他手中的可能性几乎是零。上星期在谷家,他被解开脚镣的时候身上穿的是纯白的夏季西装。虽然裤子皱巴巴的,但外套一看就知道是刚缝制好的。不管怎么想,他都不认为九年前的旧签收单会塞在这件西装的某处。
签收单和脚镣,这两个谜团,只要其中一个解开了,另一个谜也会自动瓦解。
李秋官李秋官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个推理被另一个推理推翻,思路一会儿往右,一会儿偏左。思绪的波澜折腾着李秋官,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停止吧!李秋官心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要从这种痛苦抽离。没错,抽离……抽出来……瞬间,他的口中发出“啊”的一声,不由得从床上坐起。
(我刚刚说了什么来着?)
抽离……抽出来……从这个字眼,他想到完全无关的事。
这种事有可能发生吗?还是已经发生过了?
为了平复过于激动的情绪,李秋官李秋官大口地吸气。
简直是异想天开。
不过,如果那确实发生过的话,江叶就有可能轻松溜出那个房间,神不知鬼不觉地爬上段吉住处的楼梯,而且还是以蓝色西装的打扮出现。没错,这下所有谜题不就全解开了?
只是,要如何确认呢?
总之,先见到江叶再说,真希望天能赶快亮。
第二天早上,星期四。
进到警派出所的李秋官李秋官把章华警员叫来。
“有一件急事要你去办,你现在就带着手边没事的鉴识员去谷谷米家一趟,把江叶被关的房间里的指纹全采回来。你还记得那房间的样子吧?”
“是。前几天,我和队长一同进去过。”
“房间里有两张沙发隔着桌子摆放,我记得沙发的扶手是木头做的,江叶坐的是哪张沙发,你知道吧?”
“知道。”
“你先把扶手上的指纹检测出来。接着是沙发前面的小圆桌,江叶应该都是在那里吃饭,你顺便查一下他的指纹分布在哪里。”
“队长,”章华警员一边笑一边说,“如果你想要江叶的指纹的话,不需要这么麻烦,只要去他的住处,直接请他盖不就得了?”
“不,我想知道的是他的指纹分布在哪里,也就是说,我想知道的是指纹的位置。”
“啊?”
“接下来是桌子底下,那里有两、三个香烟空盒,我记得是飞利浦·莫里斯的牌子。盒子上面应该有他的指纹,你也把它采集起来。如果帮佣的戴玉林已经打扫过房间,那就没办法了,不过,让谷米住院的事一折腾,她应该还没有打扫吧?”
“听说她每天都去医院照顾谷米,所以应该没空打扫。”
“嗯。接下来是厕所,不用全部清查,只要锁定牙膏和漱口杯就行了。这些应该只有江叶在用,你把上面的指纹采下,将上述的所有指纹互做比对,应该就可以确定江叶指纹的特征了。好,重点来了。”
“……”
章华警员耳朵听到了,心里却一点也不明白重点在哪里。队长说他想知道指纹分布的位置,那么,从江叶接触过的物品来验出指纹,不是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吗?
“听好,章华。你试着仔细回想那个房间的样子。绑住江叶的铁链从他坐着的位置延伸出去,另一头栓在左边金库的脚上,这意味着他可在左边自由活动。可是,照链条的长度看来,他想从沙发往右边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因为他的行动范围被链长给限制住了。话说回来,那个房间的右边有些什么?”
“这个嘛……靠着右边墙壁也有一座金库,在它的旁边是一个大衣柜。”
“没错,我想知道的是,那个衣柜上是否也验得到江叶的指纹。”
“不可能吧?那条链子的长度只伸长到江叶坐着的沙发,就算他把手伸长,也不可能碰到右边的衣柜。”
“所以我才想找证据确认这件事。不过因为让江叶知道就不好了,才要这么大费周章。总之,你赶快去办,最好在中午以前让我知道答案。鉴识那边我会打电话过去,你就展开行动吧。”
“知道了,我出去了。”
章华警员充满干劲地跑出办公室。
中午过后,答案于下午一点左右揭晓。鉴识科主任出现在李秋官的办公室,向他报告详细的情况。
“已经查出江叶的指纹了。我们也从您所指示的衣柜,以及其它地方采到相同的指纹。因为是非常新的指纹,所以绝对不会有错。衣柜的门是对开的,在把手的部分找到三枚指纹,柜子里放小东西的抽屉则有四枚,接着是柜子下方的两层抽屉,抽屉的门板是不用说的,就连把手的零件上也清楚留下相同的指纹。照这情况分析,他曾仔细翻找过衣柜里的东西。里面的衣服我们都已拍照存证,如有需要的话可以立即送来。”
“多谢你们。是吗?果然找到了他的指纹,真是太好了。不好意思,临时找你们帮忙,辛苦您了。”
章华警员驾驶的车从马西铺派出所往江叶住的明发公寓驶去,是在这天下午的两点过后。车里还载了李秋官。
昨天深夜下了一场难得的雨,那是名副其实的雷阵雨,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不过行道树终究受过雨的洗涤,透着不同于往常的鲜绿。
“话说回来,还真是不可思议。”手握方向盘的章华警员说道。
“哪里不可思议了?”
“江叶的指纹啊。他说他是在谷米的带领下,才第一次进入那水泥房间,因为他在当家教时还没有那栋建筑。”
“好像是这样。”
“他进入房间不久,就被谷米用铁链绑了起来。从那一刻起,他就被剥夺了行动的自由。刚刚在采指纹的时候,我也试着坐在江叶坐过的那张沙发上。我拜托鉴识人员,帮我量一下从脚踝到靠右边墙壁摆放的衣柜到底有多长的距离。”
“哦?你这个想法挺不错的。”
“可是你知道吗?那个距离是两公尺二十六公分,就算趴在地上,拼命把手伸长也够不到那个衣柜。可是,江叶的指纹却印得到处都是。队长,这是怎么一回事?”
“确定是江叶的指纹没错吧?”
“这点不用担心。我们去到谷家的时候,帮佣的戴玉林正要出门。她说,房间她都还没整理过。队长所说的香烟空盒,有三个掉在桌子底下。印在上面的指纹和厕所里牙膏、漱口杯上的指纹完全一致。那绝对是江叶的指纹。当然,我们也采了谷米的指纹,在区隔过两者后,才做出以上的结论。”
“是吗?这样我就安心了。”
“所以,我才说不可思议啊。江叶碰触不到的衣柜竟然留下了他的指纹。队长,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也不知道。没想到想象竟然成了真,我也吓了一跳。”
“您也不知道吗?我还在想,该不会江叶在美国学过魔术吧?”
“魔术?这又从何讲起?”
“在华夏的话,魔术就属斋天胜最有名,他专门表演金蝉脱壳的戏法。他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站在观众面前,再由别人拿出大麻袋将他套住。当然,那个袋子的封口也由现场观众合力绑紧。这时有两名助手走出来,在站在袋中的天胜面前,’啪‘地把黑布展开。观众看不到袋子的时间只有短短一瞬间。然后数到三,黑布被掀了开来,将绑住袋口的绳子打开一看,出来的竟是与天胜截然不同的婀娜美少女,微笑地站在那里……”
李秋官笑了出来:“原来如此,那叫做金蝉脱壳啊?”
“是的。我读高中的时候曾经看过,觉得很不可思议。那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车子驶进流量很大的马路,不过,章华警员优秀的驾驶技术让人一点也不觉得危险。
“或许,江叶在美国真的学过挣脱链条的魔术。”
“求求你告诉我,队长。你一定知道江叶是怎么在那房间里自由走动的,也就是说,你知道其中的技巧。”
“我这不是正要去确认吗?看他用的是何种戏法。”
李秋官话还没说完,车速突然慢了下来。
“队长,这个等一下再说。我们已经到了,前面就是江叶住的大楼,明发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