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超切一声,道:“扯犊子!船是铁做的,一堆铁疙瘩懂啥惨不惨啊?”
莫二娃也切了一声,道:“没下过海的船是一堆铁疙瘩,但下过海的船马上就有了魂儿,只是你们这帮旱鸭子感觉不出来而已!”
作为当时中国最著名的旅游景点,明华轮不论何时都不可能完全关闭,船上除了挂出“贵宾包场”的中餐厅外,其他地方依然是挤满了以外国人为主的游客,这的确是给负责安保工作的张玫瑰增加了很大的压力,难怪她不同意莫二娃住在这里。
进到中餐厅,那大名鼎鼎的包玉常正坐在里面喝茶。
这老爷子又矮又胖,乍一看就像是农村收电费的,虽然他那套定制的上等西装很合体,但这长相搭配这衣服,怎么看怎么都是满满的违和感。
反观莫二娃,虽然他的长相更丑,但东北男人的大体格子却是天然衣架,雪白的水手服往身上一套,地主后代的气质马上就显现出来。三个人在一起握手的时候,包玉常更像是跟着孙超一起从东北农村过来的暴发户。
寒暄刚一结束,站在包玉常身后的中年女秘书就没好气地瞟了马渊惠子一眼,挤出一个笑来,用那种很标准的港台腔普通话道:“莫先生,我多嘴问一句,难道您的秘书在来之前没有提醒您,正装也是一种礼节么?”
为了配合山田秀的计划,马渊惠子来之前已经把和服给换上了,她哼了一声,没好气地接话道:“吴秘书,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西装和燕尾服才能算是正装啊?你是不是没上过礼仪课啊?”
“哦?惠子小姐要是这么说的话,那我倒要请教您一下,还有什么服装能称得上是正装呢?”
“男式正装不仅包括西装和燕尾服,还包括民族正装和职业正装,这不是俺自己瞎编乱造的,而是东京大学礼仪课上教的常识。俺们远航公司的水手服有两种,第一是船上干活时候船的工作服,第二就是莫老大身上这种出席正式场合穿的正装礼服,这也不是远航公司独创的,而是大型国际航运企业都有的规矩。”
“你……”
“你们东方航运号称全球最大的航运企业,你们难道连这点常识都不懂么?看来莫老大来之前说得一点没错,环球航运就是浪得虚名,租船公司永远是租船公司,你们根本就没机会去见识这个世界。”
“你……”
“怎么的?你以为自己在电话里吵不过俺,见了面你就能吵得过俺了?你这是故意找俺的茬儿,还是在给俺创造找你茬儿的机会啊?你知道你说这话叫啥不?用一句东北话说,你这就叫光腚推磨转圈丢人,你们老板的脸算是让你给丢尽了!”
马渊惠子这一说,跟着莫二娃来的人都笑了起来,包玉常这时候显得特别尴尬。
入座之后,三个主角都跟那有耐心的钓手一样,静静地等着对方先说话,莫二娃为了缓解这尴尬的气氛,让岳永兴的大徒弟推着小车过来现场制作插花刺参,当香港人看到各种海鲜在他手里变成五颜六色的花朵时,一个个都露出了惊叹的神色。
包玉常终于是等不下去了,先开口问:“莫先生,您不是说今晚要请我们吃辽南菜么?”
莫二娃一笑,摆手把陈海云叫过来,陈海云道:“包先生,这道插话刺参就是辽南菜的代表菜之一。”
“哦?我怎么觉得这更像是日本料理呢?”
“用莫老大的话解释,能代表辽南企业家实力的菜就叫辽南菜,所以我们今天不但为您准备了这道最出名的‘插花刺参’,今天晚宴的用酒也是我们酒店吸取美食鸡尾酒调酒技艺,结合辽南本地物产开发出来的辽南式鸡尾酒。”
一旁坐着的杜敏拿胳膊怪怪孙守,小声问:“鸡尾酒不是咱们酒店的特色么?他们怎么还会做了?”
孙守叹了口气,回道:“引入鸡尾酒是时雨茹的想法,但现在时雨茹已经被二娃叔给睡了,你说他们是咋学会鸡尾酒的?”
“可调酒师是咱们从美国请来的,没有被时雨茹挖走啊!”
“哎呀!时雨茹、陈海云和黄杨现在都是俺二娃叔被窝里的人,这三个娘们儿虽然不着调,但她们仨都是搞酒店的行家,三个人凑到一起啥东西捉摸不明白啊?”
包玉常看看孙超和莫二娃,一笑,道:“陈经理这么解释,我更诧异了,请问莫先生和孙先生想要通过这道菜和这杯酒向我传达一个什么信息呢?是想告诉我,你们两家企业的背后有日资和美资做靠山么?”
孙超点上一支雪茄,道:“错了!俺们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俺们两个文盲虽然没读过万卷书,但俺们可行过万里路,俺们希望包先生不要跟欧阳东那帮傻缺一样,把俺俩当成只会摆地摊的暴发户,这是咱们今天能不能谈出一二三的前提。”
“孙先生想多了,我和欧阳东不是一路人,我也从没有瞧不起两位。”
“那就好说了!包先生,咱们约定的是明天谈,但你今天就跑来了,是不是香港已经被解放军的先头部队吓乱了,你着急过来打探消息啊?”
“这……呵呵!实不相瞒!贵国军舰在航道上转了两天,香港已经是人心惶惶,今早贵国野战军接管海关防务后,香港社会对战争的恐惧正在加重,股市开盘一小时就暴跌两千点之多,我们这些爱国的港商也受到了很严重的损失!”
莫二娃笑了,接话道:“大家都是生意人,咱就别说谁爱国谁不爱国了,所谓爱国就是为了找个理由亲近政府给自己谋利,这点咱们心知肚明,万岁爷更是心知肚明。俺觉得当下这香港局势有点像押大押小的赌局,你们这帮人跟欧阳孙子一样,都是这局里的赌徒,唯一的区别是,你们押的是大,而他们押得是小,你觉得俺说的对不?”
包玉常看了看莫二娃,问:“那莫先生和孙先生压的是什么呢?”
莫二娃把身子往前一倾,道:“大领导是这盘局的庄家,俺俩是为他办事儿,所以俺俩既不算压大也不算压小,俺俩应该算是发牌的。包先生,发牌人在开局之前约你这赌徒私下见面,你觉得俺俩要跟你谈啥啊?”
“出老千!”
“对了!就是出老千!如果包先生愿意联系其他赌徒一起买大,庄家保你赢钱,而如果你们跟着欧阳孙子一起买小,那你们就得陪着他输个底朝天!”
包玉常琢磨琢磨这话,也把身子往前一探,问:“莫老大说这盘局是老千局,言外之意就是没有战争?”
莫二娃笑了起来,道:“有没有战争那是当官的应该关心的问题,咱做买卖的人应该关心的是能不能赚钱!包先生,大伙都是明白人,咱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别在这打哑谜玩了!庄家开这盘局就是想灭了欧阳孙子杀一儆百,你跟着庄家下注跟定会赢到大钱,你愿不愿意跟庄家一起出这个老千啊?”
“怎么出呢?”
“假装站到欧阳孙子一边,以帮他的名义对他进行股权投资,然后再把拿到手的股权卖给俺,就这么简单。”
“你说什么?你们要收购正荣商贸?”
“对!你不用怀疑俺们两个摆地摊的文盲有没有这个资本,俺们背后的靠山是万岁爷,只要他一声令下,钱不够的时候现印都赶趟儿!”
包玉常想了想,又问:“莫先生刚才说我们这些商人不过是选边站的赌徒,既然你都这么讲话了,那我想多问一句,我跟着庄家一起出千,我能得到什么呢?”
孙超翘起二郎腿,道:“俺觉得你得先问假如你不跟着庄家干,你会丢掉啥!”
“哦?那请问孙老板,如果我不跟着庄家一起出千,那我会丢掉什么呢?是我的性命么?”
“自古以来,皇帝都是踩着人头登基,你那条命人家会看得上么?要是人命在他老人家眼里那么值钱,欧阳傻缺早就被特务杀了,用得着俺们过来跟他玩商战么?”
“那我会丢掉什么呢?”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儿是啥啊?不是钱没花完人就死了,而是人还活着但钱却一分不剩了,老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那种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香港问题关系到万岁爷的十全武功,欧阳傻缺敢跳出来挡路,他就得让欧阳傻缺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你要是不愿意帮他,那他肯定以为你跟欧阳傻缺是一伙的,到时候你就跟他一起穿着破棉袄坐在街头抱着哭吧!”
莫二娃点上一支烟,笑道:“说完了不帮的代价,现在咱得说说帮的代价了。你包先生和童云浩先生一直是水火不容的竞争对手,他虽然是已经死了,但他的东方集团却还在,你如果能帮俺们拿下欧阳东的股权,俺们也会帮你拿下童华健的股权,到时候咱们换一下就完了,你觉得这条件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