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被莫二娃的话吓了一跳,刘远方道:“老大,咱出发之前可上报要带八条黑鲤鱼给大领导的事儿了,王处长还专门派飞机往上海运了厨子和养鱼的设备,这要是突然少了两条的话,咱恐怕没法交代啊!”
羽田龙二看懂了莫二娃的用意,又给妞妞喂块牛肉,笑道:“不要那么多问题,你们老大要的就是没法交代的效果,你们尽管执行便是!”
“渤海明珠号”要等的引航员通用叫法还有“引水员”或“领航员”,但长江上的引航员自古以来就有一个独特的称谓,叫“领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引导船舶在固定水域航行,配合港作船队帮助船舶靠岸。
下午,上海港派出的领江终于是上船了,莫二娃按照东北的规矩让刘三七给他们一人塞一百块钱,但人家俩人却是用带着南方味道的普通话言辞拒绝。
正当莫二娃在心中感叹还是人家南方政治清廉时,哪知那羽田龙二却是当着那俩领奖的面把钱塞进了烟盒再递回去,说“不要钱送包烟总可以吧”。两个领江这次非但没有拒绝,还竖着拇指说“还是这位同志有政治觉悟”。莫二娃这才知道,原来南方人连如此低级的行贿受贿都要做到这般含蓄,也更加明白为啥大伙都说最了解中国人的还是日本人了。
所谓“观于海者难为水”,见惯了波涛汹涌的莫二娃在船进入长江后并没有感觉到这条世界第二大江的壮阔,反倒是因为周边密集往来的海船而觉得拥堵,直至“渤海明珠”号开进泊位,莫二娃这才被上海港的规模和繁荣程度震惊了一下,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旧金港发展成这样。
另一路人马今天上午已经飞临上海,作为赞助商的孙超也跟着他们一起来了,船靠岸的时候孙超正跟一群穿军装的站在一起登船,见到莫二娃后,孙超马上带着一个上尉走过来,道:“二娃!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王处长提前派过来安排大领导行程的周干事!”
那周干事看样子不到三十,他笑呵呵地给莫二娃行个抱拳礼,用山东话道:“莫老大顺风!莫家船队的各位爷们儿们顺风!”
莫二娃上下打量他一圈,回礼道:“周干事满载!俺听您这口音好像是蓬莱的,看您行顺风满载礼的溜到劲儿……你也是咱海上的爷们儿?”
“是的!我家也是渔民,不过我家祖上可没有莫、杜两位老太爷的风光,我爷爷和我爸爸就是帮别人干活的海碰子,我参军之前也干过几年!”
“哎呀!真没想到咱五大三粗的黄海爷们儿竟然还有能闯进金銮殿当差的能人,周干事可真是太给咱爷们儿争气了!周干事,现在正好是吃完饭的钟点,俺们来之前就在上海包下了一家酒店,你说咱是不是得按照老规矩去喝几碗啊?”
“有幸能见到莫老大,这碗酒我是一定要跟您喝的,但在喝酒之前咱们得先把正事儿给办了!莫老大,我告诉您个好消息,大领导这辈子就在毛主席的家宴上吃过一回鸭绿江黑鲤鱼,对着东西可谓是回忆无穷。这次他听说你一下子弄来八条,都馋得快睡不着觉了,我出发之前他还特别叮嘱我,务必要保证这八条鱼活到他来上海之前,你就等着瞧好吧!”
莫二娃眼珠子一转,背手给弟兄们打了个手势,然后凑过来给周干事点烟,装出一副十分为难的表情,道:“周干事,这鲤鱼的事儿……”
周干事的脸咣当一下沉了下来,眉头一皱,问:“莫老大,你该不是跟大领导开玩笑了吧?你这有点调皮大了!”
莫二娃赶紧摇头,道:“这哪敢啊!俺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俺也不敢跟万岁爷闹着玩啊!俺是想说……八条鲤鱼俺的确是带来了,但是现在活着的只有六条,还有两条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两条?你们的船上不是带着两个摆弄一辈子江鲜的老渔民么?怎么会死了两条呢?是不是他俩玩忽职守了?”
“这可真不是!两位大叔在船上二十四小时轮班看着鱼,俺还安排了三副每小时抽查一次他俩有没有打盹偷懒,他们绝对没有玩忽职守,这点俺们的航海日志可以作证!”
“没有玩忽职守怎么会死了两条呢?”
“这个吧……俺也不懂江鲜,俺让这两位大叔给你个解释吧!”
莫二娃摆手让人把装那两条死鱼的水箱搬过来,孙树德也拿出演二人转的基本功挤出眼泪,很是悲伤的口气指着鱼道:“我们鸭绿江最大的特点就是含氧量高,江里的东西捞出来之后一秒钟都离不开氧气,我们这趟准备了六十六个小时的氧气,本以为够用的,谁知道今天船到长江口之后,上海港的人非要俺们在长江口等好几个小时,结果氧气就不够用了。俺们实在没办法,把船上机械师预备下水时修船用的氧气瓶都用了,但就算是这样,俺们也没保住这两条鱼啊!”
周干事打了个眼色,他身边的军人立刻上来检查正在供养的氧气瓶和已经被莫二娃让人放空的氧气瓶,检查之后一人过来给他敬礼,道:“报告!现在使用的氧气瓶的确是潜水员使用的氧气瓶,另外的氧气瓶也的确是用空了!”
莫二娃又摆手让贺一把航海日志交上来,道:“您看!俺们在海上得到上头的通知之后不敢怠慢,立刻就把这八条鱼的情况也记到日志上了,这上头有鱼具体的死亡时间和俺们的应急处置办法!”
周干事接过航海日志看了看,眉头一皱,念道:“12时38分,舰桥瞭望员发现上海港五号引航船;13时25分,引航船接临时任务更改引航计划,上海港通知我船在海上继续等待……这怎么回事儿啊?”
“俺也不知道啊!俺们当时都放下绳梯等着两位领江登船了,但他们突然通知俺们暂时不给俺们引航了,完事儿引航船就走了!”
“哪个人是领江?”
“这两位就是!”
周干事一摆手,当兵的二话不说就冲上去反扣住他俩的胳膊,把俩人押到周干事面前,俩人吓得是面色煞白。
一当兵的耗着其中一人头发让他抬头说话,周干事板着脸问:“知不知道‘渤海明珠’号这次是来执行重大政治任务的?”
“什……什……什么任务啊?”
“你不知道?”
“我俩都是才分配过来的实习领江,我俩哪知道这些事儿啊?我们平时就是按照调度的命令干活,上船之前调度用无线电通知我们先去给‘桑普多利亚’号引航,然后我们就按照命令走了!”
周干事想了想,转头对手下道:“走!带着他们去调度室一趟,然后打电话把上海港务局的局长、书记、副局长都叫去!”
“是!”
“莫老大,金銮殿上无小事儿,麻烦你理解一下,带着航海日志跟我一起去调度室找他们当面对质,我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找到责任人上报王处,要不咱俩都没法交代!”
莫二娃点头一笑,道:“俺懂!那个……你们有氧气瓶了吧?俺觉得咱当面去当面对质之前最好先把这六条伺候好,俺怕再出乱子了!”
周秘书赶紧摆手下令,道:“把咱们带来的养鱼设备交给这两位老渔民用,他们怎么说你们就给我怎么做,务必保证余下的六条不出任何差错!”
跟上海市的其他干部一样,上海港务局的领导比三线城市的市长都大,但他们见到这小小的周干事后,一样是吓得跟狗一样,进到会议室就自觉地站成一排打起了哆嗦。
周干事斜眼看他们一眼,指指桌上的航海日志和领江、调度刚刚给的口供,道:“我们王处长在‘渤海明珠’号起航之后,就亲自打电话通知沿途各单位,告知了他们此行正在执行重大政治任务,其他地方在他们过危险水道的时候都能派船为其引航,让他们优先通过,为什么你们上海港就这么独树一帜,下面的调度员和引航员竟然都不知道这条船是来干嘛的呢?”
书记一听这话,立刻大声喊冤,指着对面站着的调度和领江道:“胡扯!我们接到通知之后,立刻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部署这次任务,会议是我亲自主持的,时间是4月21号,地点就在我们港区办公楼的礼堂!”
“什么?你的意思是他们给出的口供有假?”
“必须有假啊!礼堂这两天一直没用,开会用的标语横幅现在还挂在上面,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拿给你看!”
周干事让人拿出一副手铐仍在桌上,道:“不用麻烦你的手下了!我让人押着你去礼堂把条幅摘过来,要是他们说的有假,这手铐子就是给他们用的,要是你说的有假,那就直接给你戴上,然后送你去纪委的阅读室读读古典名著,学习一下古人是如何处置欺君之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