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二娃刚想说“那咱今晚就出去住”,可他却忽然看到了正趴在船舷上看海的陈海云,莫二娃的心情瞬间跌倒了谷底,板着脸道:“算了吧!海云姐还在船上,她今天要你们帮她做一个出风头的计划,咱还是不能出去。”
陈海云猛地回过头来,就跟那中了邪似的表情,掐着腰对莫二娃喊道:“为什么我在就不能去了?研究计划和出海有矛盾么?我在船上一边享受生活,一边研究工作,我的心情格外舒畅啊!”
“可你心情舒畅,俺心里堵得慌啊……海云姐,旧金港上全是船,你天天看还看不够么?这玩意有啥可坐的啊?”
“怎么没有可坐的?你知道么?我刚从餐饮中专毕业的时候,那真是过五关斩六将才选上了‘锤子岛号’的服务员,可我正式上船的第一天就因为晕船,刚到第一站就被船长赶下来重新分配到南山宾馆去了,这可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啊!老天爷今天让我遇到了这条船,一看就是他在眷顾我,想让我重温年轻时候的梦想啊!”
“啥让你重温梦想啊,照俺看,这老天爷就是不想让俺过得舒坦啊!”
李文玲看了看陈海云,问:“海云姐,你这几次来不管岛都是坐船,我们也没看到你晕啊!你有晕船的毛病么?”
那件事儿似乎还真是陈海云一辈子的遗憾,她气呼呼地道:“我晕个屁船啊!我那是怀孕了!”
“怀孕了你就跟船长说呗!”
“我说个屁啊!我毕业的时候正是全国闹得最凶的时候,我说自己晕船,顶多就是换个单位,可我要是说自己怀孕了,那我就得在脖子上挂一双破鞋出去游街,然后再以流氓罪送进监狱了!说不好还得枪毙呢!”
“那时候虽然挺疯狂,但……女人怀孕天经地义,也没看哪个孕妇被枪毙啊!”
小黄花憋不住笑了,道:“三夫人,这个故事的关键不在于怀不怀孕,而在于是谁让她怀的孕,陈经理刚毕业的时候也就十八岁,算算年龄的话,俺估计那孩子可能不是赵莹莹!”
这下子,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儿了,陈海云也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把那火红的脸扭到一边,道:“我跟你们说正经的,这条船真的跟锤子岛号太像了,我现在已经无法抗拒它给我带来的诱惑了,我一定要坐船出海,重温年轻时的梦想!”
徐慧娘看看她,问:“陈经理,你一口一个锤子岛号,那条船到底是条啥船啊?怎么就让你这么铭心刻骨了呢?”
“那是由锤子岛国宾馆负责管理的一条游艇,主要承担的政治任务是,载着来咱们辽南修养的高级领导干部们出海,让他们在大海中充分地放松自己,以便在修养结束后能够更好地投身到伟大的革命事业中去。需要格外强调的是,锤子岛号与资本主义国家的游艇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们如果片面地、狭隘地、别有用心地将它与资本主义国家的游艇划上等号,那就是对伟大革命事业的不可饶恕的亵渎!”
“唉呀妈呀!陈经理,你这套嗑……我怎么觉得比张市长那套为人民服务有动力的屁嗑还扯淡呢?”
“本来就是扯淡!这是我们必须背诵的话,我只是触景生情想起来了而已!我告诉你们,锤子岛号说白了就是专门载着当官的在海上吃喝玩乐的船,不过那条船没你们这条船大,船尾的舞厅顶多就容得下两对儿跳舞,船里的住舱也只有三间,唯一比你们多的也就是一个学习阅读室了!”
莫二娃切了一声,道:“狗屁学习阅读室!俺他妈上那条船的之前,还真以为当官的好学,出来玩都不忘读书。可俺随手拿出一本问贺师爷这是啥叔,贺师爷告诉俺这就是千古禁书《金品梅》!最他妈离谱的是,打开之后的第一页上还写着一排大红字,仅供党内高级领导干部批判腐朽资本主义研究之用,严禁外泄!呸!书里的潘金莲和西门庆都没像他们这么不要脸呢!”
大伙全都笑了起来,牧玲问:“领航人,你也上过这条船啊?”
莫二娃点点头,道:“何止上过啊?那条船去年十二月被送到俺大舅哥的造船厂拆了卖破烂,机械设备都被咱俱乐部的船老大们买去改装货船和渔船了,内舱的豪华家具都被俺买下来装到了同在船厂改造的‘团结号’上,俺也准备学学鹤舞丸和东京丸的经验,在船上给兄弟们装一个小酒吧去缓解航海的疲劳。那套专门给老干部准备的精装大字配图版《金品梅》被贺师爷抢回家了,估计他跟付云霓拍连续剧的灵感就是读书读出来的。这条船剩下的破壳子暂时还没人买,现在被扔在船厂技校外面的海湾里,那些谈对象找不到地方的学生现在都在上头******,据说他们还给这破壳子起了个新名字,叫****叔叔号!”
一听这名字,女人们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但陈海云却瞪着眼睛跑过来拽住了莫二娃的衣领子,道:“你说什么?锤子岛号被你们拆了?”
“昂!去年十二月的时候拆的!”
“那你咋不跟我说一声呢?”
“俺也不知道你年轻的时候上过这条船啊!海云姐,冤有头债有主,不是俺把你年轻时候的梦想大卸八块的,这事儿是造船厂八车间的工人们下的手,你要是想撕的话你得去找他们,俺是无辜的!”
陈海云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弯着腰、拍着腿,道:“好!拆得好啊!以前这条船上的贱人们特别有优越感,这回好了,船被拆了!我看她们还能往哪优越去!”
大家都被陈海云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给吓到了,徐慧娘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一半身子躲在莫二娃后头,道:“领航人,我觉得卖花女的嫉妒心是天下女人中最强的,可她这嫉妒心……强得都有点渗人了!”
小黄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走过来看看莫二娃,道:“莫老大,锤子岛号被拆,那这上头的船员呢?”
“那谁知道啊?不过俺估计他们肯定是被停薪留职了,因为锤子岛国宾馆现在裁员裁得就剩下原先的三分之一,八个副经理赶回家了七个,肯定是没地方安置她们!师父啊,你问这个干啥啊?”
“俺有个意见想提给牧老大和徐老大!”
“啥意见啊?”
“两位老大打算在这条船上卖酒菜、开舞厅,如果这个活儿让没有经验的花船队船工来干,那也卖不出什么档次、赚不到什么大钱,只能是搂草大兔子。既然陈经理刚刚都说咱这条船已经跟锤子岛号特别像了,那咱是不是可以把这条船上那些有经验的船工收拢过来,让他们跟着新招的卖花女一起上船,全面提升这条船的服务质量,把搂草打兔子的小钱变成一项收入不低于卖花的主营业务呢?”
杨慧也被她的话给启发了,走过来道:“我同意小黄花的看法!几位夫人要在广鹿岛建的新酒店走的是高档路线,九夫人的红花酒店以后也要升格为高档酒店,但永远公司一直都在做中低档饭店,根本就没有高档酒店的管理经验,如果这些人真能被收拢到牧老大和徐老大的麾下,这不但能够直接提升这条船的服务水平,我们还可以用这些人来培训员工,为永远公司旗下的高档酒店培养人才。”
徐慧娘笑了笑,道:“你们俩这想法的确不错,但……我们这可是花船,真不是啥光彩的东西,人家堂堂国宾馆下来的人,能看得起我们这一行么?”
陈海云又上来抽风劲了,掐着腰道:“国宾馆怎么了?国宾馆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告诉你们,你们千万别瞧得起他们!国宾馆的人最他妈骚,锤子岛号上的人更是****中的****,贱人中的贱人,大家之所以会抢着上锤子岛号,目的就是去勾搭老干部的!”
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田翠问:“那你也勾搭了呗?”
“别提这事儿!提这事儿我就觉得窝囊!那糟老头子明明都已经上钩了,可我他妈脱衣服的时候竟然吐他一身,完后就被他赶出来……我说的那是别人的故事!”
“我们也知道那肯定是别人,这人……绝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
莫二娃琢磨琢磨,道:“俺也觉得俺师父和杨大小姐这个意见不错,等俺明天回到村里,俺就托政府的朋友打听一下他们的去向,完事儿咱们再去找人家谈!”
陈海云大手一挥,再吼一声,道:“不用那么麻烦!这些贱人我认识好几个,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找她们!”
莫二娃看看这疯婆子,道:“海云姐,你不是看不得同行过得好么?这咋还突然变得这么积极了呢?”
陈海云盘着手,又发出一阵阴森的怪笑,道:“在我跟你做生意之前,只要我遇到了这帮贱人,她们就跟我炫耀自己的衣裳、自己的包和自己的化妆品,弄台凤凰自行车还故意在我家门口骑来骑去,买块上海表还非要让我帮她们看时间,说自己上小学的时候没好好学习,不知道怎么看表,这把我气得啊!我当时就暗暗在心中许下愿望,希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她们彻底落魄,现在有机会能让她们沦落风尘,你说我能不积极么?这是老天爷对我的眷顾啊!”
莫二娃苦笑一声,转脸看看牧玲,问:“那啥!玲子,这条船改装的时候装避雷针了吧?”
“当然装了!领航人,你咋想起问这个了?”
“俺怕老天爷听到这话后会打雷劈她,把咱都牵连进去,这家伙……太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