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到这话恍然大悟,洪子东岛民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三岛川信站了起来,给莫二娃竖起大拇指,道:“莫老大没上过学但却如此聪明,您可真不愧是良心船长的后人啊!”
“哎呀!现在不是夸俺的时候!三岛船长,您觉得咱下一步的搜救应该咋搞啊?”
“改全面搜索为重点搜索,在狗尾巴滩和小山岛之间的黄海暖流路径上寻找赵先生的踪迹。在这一阶段的搜索中,各小组要重点排查那些有坚硬礁石海岸线正对海流方向的岛、坨、礁,因为只有这样的地方才有条件将一条船撞碎到这种程度。至于那些不能撞碎船只的沙滩、卵石滩和淤泥滩涂,我们可以忽略,不然会分散我们的搜救力量。”
“好!咱就按照您说的办!”
回船下达命令后,分散在长山群岛各处的搜救船只开始向黄海暖流的路径上集中,搜索范围内有人居住的本地渔民也开着小吨位渔船加入搜救行列,赵二驴这个“聪明的傻瓜”一下子又成了长山群岛的主角。
晚上七点钟,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一条振奋人心的消息终于是传来了。
赵金宝所在的搜索小组行至大长山岛附近“野猪礁”海域时,发现这个只有一平方不到的海礁上有类似手电筒的闪烁光点,赵金宝立刻命令船只靠近,果然在上面发现了趴在礁石上用手电向船只发信号的赵二驴。
不过,赵二驴的人虽然是找到了,但他的情况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乐观。
野猪礁虽然是一块能露出水面的海礁,但每逢活汛涨潮,这块礁石也会被淹没在水里。今天是大活汛之后的小活汛,潮水的位置比较高,赵二驴虽然是成功抓住撞船的机会跳到了礁石上,但被困的两个涨潮期内,他的双膝却是淹没在刺骨的海水中。
赵金宝派出的机械舢板救下他后,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求生的赵二驴见到人便昏厥过去,船员在送他上大船急救时发现,他的双腿已经开始发黑。大长山岛海事处的人听到无线电后,立刻跑去县城医院咨询了一下值班大夫,大夫说这是双腿坏死的征兆,只有石头房的群岛县医院肯定救不了,必须送到辽南的大医院才能处理。
得到赵金宝的报告后,莫二娃马上感谢各路船老大并宣布搜救行动结束,命令赵金宝用最高航速把船开到自己治过病的“辽南市计划生育技术研究院”外海,再使用机械舢板将他送到岸上急救。
后半夜一点,徐慧娘的花船再次靠岸辽南渔港,得到消息的孙守安排了两台大客车等在港上,莫二娃一下船就带着大家直奔医院而去,赵二驴这时候已经被送进抢救室,赵金宝和船员们都守在走廊上。
“老大顺风!”
“金宝哥满载,弟兄们满载,今天辛苦大家了,等回去后俺在好好表彰你们!金宝哥,赵把头咋样了?”
“俺们刚到一个小时,来了之后赵把头就被送进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是啥情况。不过俺们在船上的时候,赵把头喝点热水已经醒过来了,神志挺清醒的。”
听到这说法,大家都松了口气,但三岛川信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问:“他神志清醒的时候有没有喊腿疼?”
赵金宝眨眼想了想,摇头道:“没有!他醒过来的时候跟俺们说话都笑呵呵的,俺们告诉他这次又多少船出来救他,他还觉得挺愧疚的,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干啥事儿给大伙添麻烦了,俺看他那样子,也没有群岛县那些赤脚大夫说得那么吓人!”
三岛川信听完翻译,无奈地摇头叹气,道:“完了!如果他的双腿还有知觉,他醒后应该喊疼才对,说话笑呵呵的,证明他的双腿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群岛县的医生说对了,这是双腿坏死的表现,他恐怕是要残废了。我读军校的时候去过北海道集训,那里冬季的水温比你们辽南海域还低,这种情况在渔民和驻地海军中常有发生。”
三岛川信的话刚刚说完,一个戴口罩的中年护士长就从急救室里走出来,道:“赵二驴同志的直系亲属来没来?没来的话赶紧打电话催一下,这边等着家属签字呢!”
赵大芳赶紧走过去,道:“大夫,俺是他的亲姐姐,俺已经来了!那个……俺弟弟咋样了?”
“亲姐姐?行!这个关系够用了!听着,你弟弟双腿组织坏死并发坏疽,必须马上进行高位截肢。他现在的情况非常危险,我就跟你长话短说了,如果你同意手术,及时切除坏死部分,他基本没有生命危险,而且这个手术的风险性也不是很大。如果你不同意手术,他可能撑不过一天,因为你弟弟已经开始发烧了,这不是好兆头。你自己考虑一下吧!”
“这……大夫,啥叫高位截肢啊?”
“就是把大腿以下全部锯掉。”
“啥?那不成废人了么?”
赵大芳噗通一声坐到地上嚎啕起来,洪子东的岛民忽然间觉得这个岛子算是完了,一个个也跟着哭了起来,但葛文才这时候却表现得非常冷静。
他转脸训斥渔民,喊道:“都他妈给俺闭嘴!莫老大和莫夫人调来几百条船把咱的把头找到了,大夫也说如果锯了腿他就没事儿了,你们这时候不谢马祖爷庇佑,在这鬼哭狼嚎你娘了个逼啊?废人也是人,比溺死鬼好!”
赵大芳伤痛欲绝,道:“与其让俺弟弟变成个没有腿的废人,还不如给他留个全尸,让他痛快地去伺候龙王爷,别让他在人间遭罪了……”
葛文才是真急了,反手就给了赵大芳一个大耳光子,道:“放屁!二驴是洪子东的把头,他不能自己图痛快去死,他得为了洪子东全体岛民继续活下去,这是马祖爷和龙王爷为普通渔民和把头之家定下的规矩,他必须遵守!”
“可俺弟弟没了腿,即便是活着也不能驾船闯海、不能下水碰海,他连渔民都做不了了,还咋给咱这么多孤儿寡母当把头……”
“咋不能啊?把头在船上根本不用干活,只要他的嘴不割,就算是让人背着他,他也能指挥船工驾船下海!只要他下面没割掉,这岛上唯一的成年男丁就能给把头之家延续香火,能给咱洪子东开枝散叶、留下更多的苗!”
“他要是没了腿,哪还有女人愿意跟他啊!”
“岛外的女人不愿意跟他,但咱本岛的女人肯定愿意,把头就是渔村的土皇帝,皇帝选女人还用女人同意么?大夫!俺是他爷爷手下的舵工头子,辈分比他还高,按照俺们渔民的规矩,俺们岛把头的事儿还轮不到这帮老娘们儿做主,你别听她在这瞎掰,马上给俺们把头做手术!”
护士长眨眼看看这老爷子,又看看地上的赵大芳,道:“大叔,舵工头子……这也不是直系亲属,没权力同意手术啊!”
葛文才一瞪眼,挺着胸道:“咋没权力了?把头有事儿的时候,舵工头子在船上就说得算,船工不听话俺都可以把他扔到海里溺死,俺啥主做不了?”
“大叔,国家法律不承认你们这种关系,这主……”
“别在这儿讲没用的!俺们群岛县的官职都是在马祖庙里抽签定下来的,俺们不知道啥叫法律,俺们只认马祖爷和北海龙王!”
莫二娃看了看这关键时候很有主见的葛文才,觉得他说的对,对那护士长道:“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人救活,不能在这耽误时间。俺的意思是,你们先开始手术,俺慢慢做家属的思想工作,等一会儿劝好了她,俺再带她去按手印把手续补上,你看行不行啊?”
护士长转脸看看莫二娃,刚想说这不合规矩但却忽然想起他是谁来,道:“唉?我想起来了!你是上次来我们这住院的莫老大,刘省长的二女婿?”
莫二娃笑着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两枚金戒指塞给她,道:“没错!就是俺!护士长啊!大半夜送病号来,真是太麻烦你们了,这是俺给大伙儿买宵夜的钱,手术之后另有重谢!”
“莫老大,国家都提出来要严惩贪污腐败,你这……”
“俺住院的时候没少送金货,住院部的人都不怕,你们急诊咋还不敢要了?尽管拿着!俺送出去的东西,就算被人告到******也没事儿!护士长啊!俺还有件事儿,俺想麻烦您跟你们领导说一声,这次海上搜救行动,海军、海事和地方都出了很大力气,各级领导都很关注这事儿。现在俺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人给找到了,要是救活了赵把头,这次行动就算是圆满的,可要是找到人却救不活的话……别给领导们留下遗憾啊!你们这是高干医院,你应该懂官场上的规矩和领导们的脾气吧?”
“哦……我懂了!莫老大放心!我马上就去给我们院长和书记打电话,让他们把我们这最好的外科医生都叫过来加班会诊,我看他的左腿坏死不严重,说不定这帮专家来了、需要批条的特殊进口药换上去,这条腿可能还有保住的希望,再不济做个低位截肢那也比高位截肢强啊!”
操!不提领导不给钱,病人就得双腿高位截肢,这他妈该提该送的一到位,左腿又有保住的希望了,你说本该圣洁无比、受南丁格尔精神熏陶的“白衣天使”都这个逼样了,咱中国还能有个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