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薇的话虽然听起来有点赌气的成分,但她的年龄和航海经验却不是闹着玩的,莫二娃听后还真觉得这赵二驴的脾气似乎更适合部队,想要在长山群岛成为一个临危受命、肩负重振洪子东岛大业的鱼把头,他恐怕还真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午饭吃完,船队继续围捕渔汛。
大概两点半的时候,柳条村的另外二十四条渔船也已满舱,其他六支船队在接到招呼后相继赶到渔场接班,楚大海、周洋和其他四个鱼把头再与柳龙对话,那语气也变得格外亲切。
四点一刻,潮水已经退到渔船无法进港的位置。
率领船队返航的柳龙无奈之下,只得要求船队直接开进月亮湾里,选择最麻烦的办法用机械舢板一点点向海滩卸货卸人。周通和楚忠良知道这事儿后,毫不犹豫地带领自己村子的渔民出来帮忙,广鹿岛又变得一团和气,一场还未爆发的矛盾就这样被莫二娃的主意给化解了。
第一船先生鱼刚一上岸,残忍的一幕出现了。
这种鱼的生命力非常顽强,离开海水两三个小时也能活蹦乱跳,而岸上三个村的渔民则是直接拿着******从活鱼身上取肝。
比这更加可怕的是,那些被取下肝的先生鱼扔到地上后,也不会马上死去,还能在血泊里来回动弹,加之这素有“海鬼”别称的玩意儿长得奇丑无比,那场面看起来真是要多可怕就多可怕。
坐着救生艇上岸的马渊惠子看到这一幕,吓得“啊呀”一声,道:“哎呀俺的老天爷啊!你们这是在干啥啊!”
莫二娃一笑,道:“还能干啥啊?当然是取鱼肝了呗!”
“取鱼肝咋还活着来啊?就不能把鱼先弄死么?”
“这还真不能!先生鱼死后的淤血速度特别快,鱼肝的颜色、味道、品质跟从活鱼身上取下来的完全不同,这是伊藤夫人派来那些质检员给俺们定的要求,俺们要是让先生鱼死得痛快了,那俺们就一分钱也赚不到了!”
“敢情儿桃园村卖到日本的那些鱼肝都是这么来的?”
“昂!不这么来的不好吃,你能一顿沾着辣根吃下去一大盘子么?”
马渊健雄和孙超他们跟着岛上的三位老把头一起走了过来。
马渊美雪冲着自己这倒霉闺女皱皱眉头,道:“惠子,你说你是不是有点蹬鼻子上脸了?没事儿嗷嗷着去看打渔,害得人家为了你出动一条船,你在桃园村呆这么久,你不知道一条船出海一趟,得花掉人家多少钱么?”
柳安东摆摆手,笑道:“惠子小姐要是不出海,莫老大也不会跟着过去教俺们这敲竿捕鱼的妙招,更不能帮俺们维护团结,俺们现在感谢惠子小姐都还来不及呢,马渊夫人可千万别埋怨她啊!”
莫二娃笑了起来,道:“老把头实在是太瞧得起俺了!俺去渔场除了陪着惠子看光景外,俺啥正经事儿都没干,这敲竿的法子是小彬哥自己想出来的,与大伙分享渔汛也是小彬哥和柳把头的主意,您老可千万别把金子都贴在俺的脸上!”
柳小彬到底有几斤几两,岛上的三个老把头心知肚明,但莫二娃这么说,正高兴着的大伙也只是哈哈一笑,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莫二娃看看手表,又环视四周,问:“唉?去洪子东的路这时候已经完全露出来了吧?赵把头咋还没了呢?”
柳安东给他点上一支烟,道:“他中午就回岛了!”
“哎呀!俺都说洪子东岛现在正是困难时候,俺们去做客啥也不用准备,他咋还提前回去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他不是回去准备待客的,他是回去准备出海!临走的时候让俺告诉你一声,等明天他回来了,在接你们上岛!”
“啥?准备出海?洪子东岛现在不是下小网加赶海作业么?出海干啥啊?”
楚忠良摇头一笑,接话道:“这小子中午听说俺们六支船队满舱后,还会继续学着柳条村的样子把渔汛让给其他船队,他就动了赚钱的心思,也准备带着他们岛上的那帮老伙计们去碰碰运气!”
莫二娃诧异,问:“他们岛不是只有一条木篓子么?咋去渔场啊?”
周通叹了口气,接话道:“俺们劝他别去的时候,他说木篓子在不加油的情况下能跑五十海里,去二十海里外的渔场根本不是事儿!”
“这不胡闹么!他生在长山群岛,难道他不知道长山群岛是海流对冲带,大船在这里跑同样的航路都格外费油,小船出十海里就有风险么?”
“俺们也是这么说的啊!可人家跟俺们说了,辽南舰艇学院的毕业考试科目是开着一条救生艇,在不加油、不补给的情况下,利用海流漂到山东的刘公岛,人家连这个科目都能通过,开着十米木篓子去二十海里外的渔场还怕啥啊?”
“扯犊子!这科目是马和平当教官的时候亲自制定的,那就是个骗学员的小把戏而已!”
当年马和平教莫二娃他们哥几个航海时,也跟他们说过这个科目,其他十二个孩子听完,都无比崇拜勇猛的人民海军,但从小被杜春花灌输两家捕鱼经验的莫二娃却提出了一个让马和平很尴尬的问题。
俺爷爷在帆船时代去山东打渔,去的时候从来不挂船帆,就让几十条船顺着海流自然飘过去,船员全都在舱里睡觉,这科目有啥难度么?
马和平知道自己骗不过他,于是便向他说出玄机--人家海军的测绘船其实早都把这条航线给测量好了,百分百确定这条航线上有一道流速、流向极其平稳的海流,只要不遇到什么突发气象灾害,即便是把一个三岁孩子喂饱了放进木盆里,两天之后他也能顺利漂到刘公岛的海滩上。
马和平之所以设定这个科目,不是为了考察学员的航海能力,而是要通过“考试”的名头给那些国家重金培养出来的年轻舰艇军官们建立自信,舰艇学院即便学员通过考核后也对他们保密,这算是军队使用的一种善意的“洗脑”手段。
莫二娃把这事儿一说,大家都开始为这误以为自己很牛逼的赵二驴担心起来,决定趁着其他六支船队还没满舱,一起去洪子东岛将他拦住。
来到广鹿岛东侧的海滩上,那条由沙坝上大块礁石组成的石头路已经显现出来。那几个头次见到这种“神奇”景象的外来人都觉得新鲜,但莫二娃他们此时却没心思在这里欣赏风景,一溜小跑登上了二百米开外的洪子东岛。
这个岛子其实就是一座海上的山包,岛民们都在面朝广鹿岛的西侧海边空地上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村落,家家户户的房屋和院墙也都是由石头堆成的。
大家挨家挨户地找,但整个村子此时却空无一人,正当柳安东要带着大家去岛民经常赶海的那片海边看看时,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年轻女孩带着几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赶着装满海货的驴车回来了。
她叫赵三秀,是赵二驴的妹妹,今年十六岁。两年前,与哥哥一样聪明的她以优异成绩考入辽南市的一所重点高中,但洪子东的海难发生后,知道本岛缺人、缺钱的她主动放弃学业,回来帮着哥哥挑起振兴本岛的重担。
柳安东赶紧招呼她过来,问:“三秀,你哥呢?”
“俺哥出海了!”
“是去狗尾巴滩了么?”
“对呀!他说那地方有个先生鱼渔汛,六支船队捕完后,俺们就可以捕了!”
莫二娃又看看手表,问:“你哥啥时候走的?”
赵三秀上下打量一番他那套帅气的水手制服,道:“走了能有两个钟头了,他说俺们的木篓子航速比不上人家的大船,要带着十几个爷爷和婶子一起去,得提前出发。”
众人又被这话吓了一跳,周通问:“你说啥?你哥不但开着木篓子去二十海里外的狗尾滩赶渔汛,他还带着女人上船了?”
赵三秀撅撅嘴,道:“周爷爷,都什么年代了,你怎么还这么迷信啊?女人坐客船都没事儿,上渔船能有啥事儿还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的?”
楚忠良皱眉板脸,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一个地道的渔家人,你觉得渔船跟客船是一样的东西么?渔船是要在海里开杀戒的,所以这船上的阳气一定要重,一旦上了女人,船上的阴气就出来了,到时候阳气压不住阴气,这不擎等着出事儿么?你都能考上辽南市的高中,你咋连这个最基本道理都不懂了呢?”
这个最基本的道理……哪个学校教的?
莫二娃看看赵三秀,问:“你哥带女人出海干啥?”
赵三秀还是不以为然地冲楚忠良做了个鬼脸,道:“俺哥说了,俺们的木篓子载重能力有限,根本带不回来多少先生鱼,所以他要先把婶子们送到狗尾巴滩上,建立一个中转站,等木篓子打回来先生鱼了,就送到狗尾巴滩取肝,然后木篓子继续作业,最后直接带好拿的鱼肝回来!嘻嘻,俺哥聪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