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9月18日,阳光明媚、海风和煦,没有人去拉响警报引领大伙回忆那陈芝麻烂谷子的“九一八”事变,更没有人拍那些被轮之后还能满血复活的抗日神剧,电视和广播在早间新闻里号召大家要在这特殊的日子“不忘国耻,珍惜友谊,热爱和平”,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静安详,不得不说,那年代从官到民都比现在有智商、有情商。
上午九点,望江村的三艘货船载着今年的头批“辽东板栗”靠岸旧金港,随船还把省电视台的拍摄小组一道带了过来,莫二娃亲自去旧金港接船。
“孙大叔顺风!”
“莫菩萨满载!莫菩萨,望江村船队代表辽东全体老百姓给您磕头了!”
莫二娃一把抓住要下跪的孙树德肩膀,道:“孙大叔,你这是干啥呀?咋一靠岸就闹这出幺蛾子啊?”
孙树德攥着莫二娃的手,满脸感激,道:“不是我要闹幺蛾子,这是我们张市长要我们替全体辽东百姓跪的!您听说我们辽东遭了涝灾,直接预付了三年的板栗款,让那些刚刚种下树苗的新板栗农能拿着这笔钱买来的防涝设备,顶过了这几天的大雨。张市长说,您又一次救了辽东,他要不是指挥抗汛来不了,他就亲自来给你下跪谢恩了!”
莫二娃笑了笑,道:“孙大叔,你回去告诉张市长和辽东的父老乡亲,咱们有长期合作关系和独家销售协议,货款早付晚付都是付,留在俺手里也下不出小崽,早点发出去,既能帮助你们顶过今年的秋汛,更能保证接下来几年的板栗供货量和稳定的板栗价格,这是咱双方互利共赢的事儿,不是啥好人好事,用不着谢俺!”
孙树德看了看来港区接货的其他人,打过招呼后,眼珠子一转,道:“莫菩萨,我们的二号船和三号船都是首航的新船,弟兄们想沾沾莫菩萨的仙气儿,您能去船上坐坐不?”
沾仙气儿?这是有啥事儿要跟俺说,十有八九是关于金老师的!
“俺又不是啥真菩萨,有啥仙气儿呀?得了!既然望江村的弟兄们有这要求,那俺就上去坐坐,跟您聊聊天吧!”
“那我代表弟兄们谢谢莫菩萨赏脸了!弟兄们!恭迎莫菩萨上船!”
进到二号船的驾驶舱,孙树德把所有人都叫出去卸船,给莫二娃搬来凳子,一副幸灾乐祸地表情,道:“莫菩萨,告诉您个好消息!金老师的男朋友被检察院批捕了,他俩原定于明年的婚约也取消了,您的机会来了!”
孙树德说,纪委调查组月初将“鸭绿江水怪案”彻查明白,中央领导在看到报告后,拍桌子大骂那些涉案人员简直是草菅人命的狗官、欺上瞒下的政治团伙,有个大人物的秘书亲自到辑安送了一张批条,韩组长接到批条后,抓走了辑安九成以上的官员,他们省里也有大量高官因为想帮着压事儿被带去北京过堂。
金银熙的男朋友虽然只是辑安渔业局的副局长,但他却亲自指挥了云峰水库对逃脱鳇鱼展开的前三次捕捞,这三次捕捞有五个渔民落水身亡,他涉嫌瞒报重大安全生产事故,这次是难逃干系,被定性为主犯之一。
这个案子真相大白后,涉案官员成了鸭绿江渔民的公敌,家属走在大街上都像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热恋中的金银熙虽然想犯傻等她男朋友出来,但金银熙的父母却是按照朝鲜族规矩,向他男朋友家发出一张退婚书,退婚的理由是:朝鲜族看重荣誉,金家的女儿不能与草菅人命的“白衣民族”败类成婚。
听到这个消息,莫二娃虽然还想装装正经人、说说自己对金老师没啥想法,但他却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略带猥琐的笑容,孙树德看到后捂嘴乐了出来,莫二娃被他这么一带,也跟着笑了起来。
莫二娃指指他,道:“得了!俺就不跟您老装逼了!咱海上的爷们儿每天提着脑袋闯荡风浪之间,为的就是让家人过上富贵日子,让自己喝上最烈的酒、操到最美的人,金老师那么漂亮,俺的确有想法把她收了当偏房,您老看得没错!”
“嘿嘿,我就喜欢看莫菩萨这理直气壮的样儿,有范儿!”
“范儿个屁!孙大叔,金老师一定很难过吧?”
“那怎么能叫很难过呢?那叫相当难过!退婚之后,金老师就没笑过,每天都跑到江边坐着发愁,坐着坐着就开始哭鼻子了!莫菩萨,她是我们那一带朝鲜族公认的美女,他家退婚之后,天天都有人去找她父母提亲说媒,她在江边坐着发愁的时候,还有一大群小伙子站在后面等着给她送擦眼泪的手帕,时不时就为了争风吃醋打起来,您是不是得找个时间去我们那一趟了?”
莫二娃给他点根烟,道:“俺也想过去吃吃烤肉听听歌,但那欧阳孙子最近却尝到了包装战的甜头,想把俺彻底挤死,每天都在往日本运打了包装的新产品,俺们的局面越来越被动,伊藤夫人每天都给俺打电话报忧。在贺师爷的纪录片扭转乾坤前,俺哪也不能去,俺得在这坐镇给大伙打气儿,俺担心大家伙头次遇到这种级别的对手,会在双方分出胜负前就先没了精气神儿啊!”
孙树德想了想,道:“也对!您是日理万机的大人物,没那么多时间四处跑,可……莫菩萨,金老师现在正伤心难过,那帮送手绢的也是一天比一天多,我担心这帮家伙会抢在前头趁虚而入,怕你忙活一大顿,几八还在外面搁着啊!”
“俺的几八……孙大叔,俺咋发现你这老爷子这么有语言天赋呢?”
“哎呀!我这是着急说漏嘴,不是故意冒犯您,我自己掌嘴!”
莫二娃笑着按住他的手,道:“孙大叔,俺知道你是在帮俺张罗这事儿,不管这事儿到最后成不成,俺都记住您的这份情儿和望乡村的这份情儿了!孙大叔,你不用担心那帮送手绢的,凡是这时候接近金老师的,都是不懂女人的二傻子,他们成不了气候!”
孙树德眨眨眼,问:“二傻子?莫菩萨,这话怎么说呢?”
莫二娃也点上一支烟,道:“不懂大海的城里人钓鱼,就会瞎折腾鱼竿的好坏、鱼饵的搭配和扯淡的钓鱼技术,但咱懂海的渔民钓鱼却是只看什么汛,死汛的时候,就算把亲儿子扔海里也钓不着一条,但活汛的时候,不用鱼饵的鲅鱼线扔海里,也能拽上来好几百斤上层鱼。俺觉得,泡妞和钓鱼是一个道理,能不能得手,看得不是手段而是时机。”
“时机?”
“对!金老师刚刚失恋,心里肯定难受得要命,这就好比死汛时的大海,这个时候给她送手绢,不但不能起到什么效果,反倒是会暴露自己想要趁虚而入的想法,引起金老师的极度反感,毕竟金老师不是个傻子,那帮小子为啥送手绢,人家明白。”
“哦……那莫菩萨,什么时候是金老师的活汛呢?”
“女人虽然都喜欢装成熟、装有故事的人,但实际上她们却都跟小孩子一样,永远都不可能长大,每到高兴的时候就会放松一切警惕,看啥都觉得好,这就是她们的活汛。就金老师而言,她因为没机会上大学,所以格外关注教育,比她的学生们更在乎‘金达莱之梦’能不能实现,俺分析金达莱之梦实现的时候,她一定会非常高兴,那就是她的大活汛了。”
孙树德完全被这番高论听傻了,而莫二娃则是越说越有劲儿,一搂他肩膀,道:“孙大叔,您这时候千万别帮俺说什么话,要是有谁去江边送手绢,你也别捣乱,尽管由着他们去惹金老师心烦。一会儿,俺让俺们村的小学生给你们那的小学生写封信,鼓励他们坚持去大集上摆小吃摊,实现他们的金达莱之梦,你回去后就拿着这封信督促孩子们好好干,把这计划实现了才是真的。咱是聪明人,死汛的时候咱只管修补渔网,活汛的时候咱再出海打渔,这个金达莱之梦就是俺擒金老师的网。”
孙树德满脸错愕地看着莫二娃,脱口道:“****!莫菩萨,听完你的泡妞之道,我觉得我这辈子的逼算是白****!你是真有道行啊!浑身上下全是套路啊!”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要是知道他那六个偏房、一个嫂子是什么样的质量,你都得在羞愧之下挥刀自宫!
一周以后,这部《航程》的前六集完成剪辑制作,上交国家审查。北京的领导在看到片中所展现的美丽风光、丰饶物产和改革成果后非常满意,负责审查的日本文化部门官员在看到片子后,也非常惊讶这中国的“老干部”怎么就这么有才、这么专业。
1985年10月1日,华堂商事总部所在的大阪地方电视台先行播出这部片子的前几集,试探日本观众反应,两国政府对此非常重视,欧阳东和他的日本伙伴很关注,莫二娃和他的桃园俱乐部更关注。
片子播出后,欧阳东彻底傻了眼:他在工厂车间里大谈二十七道包装工序的话一字不差都留在片中,可他关于包装线符合食品安全的话却被贺一剪得一句不剩,明明镜头里的深圳商人是来桃园村采购海鲜干货、深圳往日本发的货物也没有板栗,可贺一却用一组蒙太奇镜头让人产生了这些不存在的遐想。
但是,欧阳东和日本零售商此时已经完全没有办法逆转了,因为日本观众对片中那封闭几十年后突然开放的中国充满了兴趣,各大电视台都在抢着重播这部独树一帜的“晨间纪录片”,《航程》的收视率呼呼上涨,已经超过同类的晨间电视剧了。
当新金县和桃园村的两集播出后,被认为“销声匿迹,无力反抗”的华堂商事按照莫二娃部署,在所有卖场打出“绿色无污染”招牌,每个北方产品的货案旁,还都是从大超市临时买来的精包装南方产品的货案,看着是两地产品一起买,其实却是在引导消费者中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