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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满门抄斩

天元三十五年,长安街,菜市口刑场。

护国将军顾敬州一家老少四十二口,穿着白色的囚服,身上锁着铁链,跪在刑场上。

四十二个人,个个伤痕累累,漏在破衣外的皮肤几乎没有一块是完好的,无法想象这些人之前经历过怎样的酷刑与折磨,此刻这些人一身血污,正奄奄一息地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他们已经没有力气畏惧死亡,也许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死亡,已是最好的解脱。

唯有顾敬州神色之中仍充满着坚决与刚毅,谁也不难看出他身上的伤比任何人都重,他身上甚至有几处伤口的血到现在还没有凝固,然而他依然用力地挺直着腰板,似尊石像般一动不动地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高台。

高台之上,有一人端坐,三十余名侍卫侍立两旁,坐着的人身着紫色罗袍官服,其上绣有仙鹤,栩栩如生,此人便是当朝丞相冉海。

在与顾敬州对视了片刻后,冉海心中不觉生出几分寒意,连忙借故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午时已到,便拿起桌案上的圣旨缓缓起身,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护国将军顾敬州通敌叛国,罪证已实,尔既自绝于朝廷,亦休言朕负尔,着赐满门抄斩,钦此!”

“顾将军,你辅佐圣上数十载,怎么到老了却反而越糊涂了呢,居然做出这等……唉。”

看着冉海一脸惋惜之色,顾敬州冷哼一声,神情泰然道:“冉海,顾某是否通敌叛国,黄泉路上自有印证,我会带着一家四十余口在九泉之下,等着看你这奸贼的下场!”

冉海苦笑着摇摇头,“唉,顾将军,你怎么还是这个脾气呢,到了下面可一定要记得改一改。”

顾敬州大声道:“改不了啦,大不了让阎王老爷,再砍我一次头,哈哈哈哈......”言毕,顾敬州突然放声大笑,似是想将这一生还未来得及展现完的豪情壮志,在这片刻间全部释放出来。当壮志满怀的英雄,突然走到了末路,除了笑,难道还能哭?当然不!因为英雄无泪!英雄的泪比血更加珍贵千万倍。

人群中开始不断有人窃窃私语“听说顾将军是被人冤枉的。”

“唉,古往今来,功高震主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嘘,别胡说,你也不想要脑袋了!”

“不对,我好像听说是被冉丞相陷害的......”

“你也少说两句。”

在你一言我一语小声讨论着的人群中,有一个穿着红色花袄年约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她的花袄破破旧旧的,脸上涂着一层厚厚的土灰,只有一双乌黑的眼睛,格外的明亮,却似含了些雾气。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一句话也没说,她站在这里已有半个多时辰,可是却连一个动作也没有过。她就算是哑巴,至少也该会偶尔动一下,挠挠头,侧侧身什么的。

她不动弹,只因她已不能动,她不说话,只因她已说不出。她周身各关节穴道都已被人点住,哑穴自然也不例外。

紧贴着小女孩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女子,女子的手正搭在小女孩肩膀上,用力地捏着小女孩的肩膀,捏的小女孩额头已渗出汗珠。

痛,有时可以转移人的注意力,黑衣女子想用痛来转移小女孩的情绪,怕她哭花了脸上的脏污会引来旁人的注意,但是她却忘了小女孩毕竟还太小,如果太痛,她也会哭。

泪水已经流下,已分不清是为了刑场上将死的人而哭,还是为了自己身上的痛楚而哭。

她还不懂什么是通敌叛国,她只知道自己爹爹勇猛善战,是一个受万人爱戴敬仰的英雄,她的娘亲,温婉动人,是一个能为丈夫默默付出,为儿女奉献一切的好妻子,好母亲。

“小姐,你要记住,就是那个手拿圣旨的人,他叫冉海,就是他陷害大将军,还要怂恿那个昏君杀光顾家所有的族人,你一定要看清楚,记清楚。”黑衣女子,痛恨的看着冉海,用传音入密的功法对小女孩说道。

小女孩看不清,泪水涌出时,她的眼已花,但是她记住了那个人的名字叫‘冉海’,是首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官。

鼓声停,穿着红色开襟的刽子手,高高举起手中的砍刀……

不知从哪里突然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轻轻的将她的眼睛遮住,没有让她看到最最狰狞恐怖血腥的一幕。

等那只手撤去的时候,刑场上已血流成河,早已失了魂魄的小女孩并没有注意到在身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叹息着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四十二具尸体已覆上了白布,残忍的一幕小女孩虽然没有看见,可是那渗透过白布的如红梅般妖艳的鲜血,却深深烙印在了小女孩的骨髓血肉中。

本已止住的泪水再次宣泄而出,她想冲过去,她的内心不断的在挣扎狂吼着,可是她的穴道全被封住,无法动弹。

悲痛袭来,绞着她的胸口,她心中疼得犹如千万根铁钉,钉入胸口。

爹娘……

是那个人,那个叫冉海的男人,他是杀害自己爹娘的凶手,她的眼底绞着浓浓的恨意,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替自己的爹娘和族亲报仇雪恨!

一个侍卫走到冉海的身边,脸色极为难看,低声道:“大人,顾家还有一女孩没有找到。”

“什么?”冉海微怒低声道:“那就派更多的人去找,绝对不能放过这条漏网之鱼,斩草必须除根!再给你三天时间,找不到,就提头来见!”

“是!”

黑衣女子看到兵士往来穿梭,已意识到不妙,解开了小女孩双腿的穴道,拉着小女孩混在散落的人群中向城门方向走去。

黑衣女子带着小女孩逃出长安,她们一路向着极寒之地的雪域冰山而去。

眼前是一条冰冻的湖泊,只要绕过这条湖泊,她们就能到雪域冰山。

雪域冰山是毒仙的地界,毒仙慕毒眀的毒,天下无双,而慕毒眀的怪脾气却比他的毒更有名。

昭宣国与南疆部族都曾派过重臣,携重金前来邀请慕毒眀出山。但是无论是昭宣国,还是南疆部族的人,全都还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已莫名其妙的变成了死人。

为此,南疆部族首领甚为恼怒,曾欲大举兴兵要荡平雪域,雪域冰山处于南疆部族与昭宣国边界,因与国界相关,所谓唇亡齿寒,昭宣国本该出兵止战,以保利益,然而皇上却因忌恨慕毒眀不识时务,意欲袖手旁观。

最后是在护国将军顾敬州的竭力劝说下,天元帝才勉强同意陈兵边境,但不许理会南疆与雪域的战斗,只有在南疆的铁骑侵犯到昭宣国的领土时才能出兵。

顾敬州深知雪域的重要性,因而并未履行天元帝的旨意,擅自出兵协助慕毒眀打退了南疆军队。事后顾敬州欲再次邀请慕毒眀出山,却仍遭到了慕毒眀的拒绝。

黑衣女子心想,只要到了雪域冰山,这些人必然不敢再追,但愿慕毒眀能念昔日与将军的情分救小姐一命。

正思忖间,已发觉有追兵从身后追至,黑衣女子连忙施出全力以加快身形,先要快速到达雪域,对方似也看穿了黑衣女子的想法,一路穷追不舍,不让二人有片刻休息停歇的机会,黑衣女子轻功虽好,但带着一个小女孩,速度已渐渐落了下风。

眼看着雪山就在冰湖的对面,可是追兵却也越来越近,黑衣女子甚至已经能听到对方急喘着的呼吸声。

一路上小女孩都没有哭闹,神情一只呆滞着,没有饭吃,她不会喊饿,没有水喝也不喊渴,就如同是一只提线木偶,任由黑衣女子背着四处逃窜。

黑衣女子回首看了看紧追不舍的杀手,咬了咬牙心道‘这群魔鬼!再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死的,不,不行,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保住这顾家最后的一人!’

黑衣女子当机做下决定,挥手向后丢了几颗霹雳弹,见对方脚步稍缓,她立刻抱着小女孩钻入一旁的树林中,想要借助树林的地势扰乱敌人。

进入树林后,黑衣女子竟发现林中有许多天然形成的雪洞,黑衣女子想也不想变将背上的女孩藏进了一个看起来大一些的雪洞中道:“小姐,我只能护你到这里,以后的路就靠你自己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努力保住自己的命,只有活着才能有机会为家族雪恨!”黑衣女子说罢,疼惜的看了她一眼,用已冻得冰凉通红的手摸了摸着小女孩的脸颊。

“墨姐姐......”小女孩委屈的唤着她。

“答应我,一定要活下去,为大家报仇!”墨姐姐痛苦的看着她。

“嗯!”小孩子忍住哭腔,郑重的点点头!

墨姐姐露出一抹会心的微笑,她抹掉眼泪,将小女孩外面的披风脱下。

她用披风裹住一大块被冰雪包裹着的石头,她扭头对着雪穴里的小女孩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用手将雪穴的入口用白雪堵住。

小女孩陷入了无尽的黑暗,她不知道墨姐姐去干什么,她很害怕。

而墨姐姐抱着做好伪装的石头冲出树林,正在四下搜寻的杀手发现她的声音,立刻追了过去。

墨姐姐一路将他们引到冰湖上面,跑到了冰层最薄的位置时,她忽然顿下脚步,那些人也跟着停下,她突然转过身露出一抹残忍而嗜血的微笑,举起怀里的石头用力往下重重一砸。

啪啪啪!

冰面裂开,追兵这才知道上当受骗,可是他们已经来不及逃脱,随着冰面碎裂,所有人都落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墨姐姐凝着树林的方向,身体慢慢开始没入水中,在被冰冷的湖水完全吞没的瞬间,一滴包含不舍与不甘的血泪正从墨姐姐的眼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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