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鞭被风九天抽打时以及被火焚烧时,尽管我知道他的内心承受着比我还要多的煎熬和痛苦,但是他的身体并没有创伤,可我此刻也只能庆幸旋风鞭没有伤及过他。只是辰阳如果真的也做过那个梦,进入过那样的幻境,那么他会想到自己是那个孩子吗?那么这些天里我看不到的情况下他又遭遇过怎样的折磨,可是在我面前他始终压制着内心的苦楚,尽力表现得坚强,乐观……
不,我不能让他与眼前的妖女扯上任何关系,我不要他受到更多伤害。我心乱如麻,眼泪落在她的手臂上,如洪水灌溉了干裂的田野,让人惊讶的是眼泪淌过的地方,那些泥块竟缓缓脱落,一层层脱掉,竟露出了人的肌肤,只是惨白无光,没有半点血色,没有生命的气息。
妖女也惊愕了,视线不断地在我与手臂之间来回转换着,直至那整只手都完全从淤泥中解脱出来,她小心翼翼地举起,放在眼前端看着,惊喜交加:“我的手?我的手?”
我也被这一幕吓到了,难道这个女人真的与我有过母女之缘?顷刻间我竟有些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我想要后退,可是她却伸手触到我的脸上,一遍遍抚摸着,嘴角竟有了一丝生动的笑:“孩子?你是那个孩子?你竟然活着?这怎么可能?”
尽管我突然间不想再认这个母亲,可还是颤抖着身体,说道:“你相信了吗?我就是你没有出生的孩子,是那位道长将我的灵魂收在他的拂尘当中,在机缘巧合下,让我与辰阳一起出生。原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不公,让我遇到这些诡异的事情,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原来老天是希望我能够遇到你,让我们母子相认。”
“辰曦,你不是她的孩子,不是的。”酋跃龙焦急起来,“我要杀了她,辰曦,我不能冒险,再耽误下去,所有人都得死。”
“不,不要。”我急忙阻止他,轻声说,“你不可以杀她,不可以,你看,我的眼泪可以帮她,我帮了她,她就会明白有人爱她,就明白她本来就是人,不需要做吸收任何人的阳气任何人的灵魂。”
酋跃龙摇头说:“错了,错了,这怎么可能?辰阳,辰阳你在哪里?”
话音未落,她便将脸紧贴在我的脸上,来回蹭着,不断地说,“这是真的?我还可以做回人?真真的人?你的眼泪是解救我的良药,是良药,你救我,你哭啊,有了眼泪我就可以恢复原来的样子了。”
可是被她身上的味道呛得胃里如翻江倒海的直往上涌,终于忍不住吐了出去。她似乎只沉浸在自己与孩子团聚的世界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上的脏污,或者说她这数百年乃至上千年的淤泥身体早已让她对一切恶臭免疫。
可我却突然哭不出来了,眼泪也没有一颗,只那样傻傻的由着她的脸在我脸上来回磨蹭着,她的脸冰冷而硬邦邦的,蹭的我脸火辣辣的疼,可我却不敢挣扎。耳边是她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呻吟,她伤得很重,我忽然又怕她会突然魂飞湮灭一般,双手不受控的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了,低声说:“你如果想要我和你在一起,我们就永远不分开,好吗?我不知你经历了什么痛苦,不知道你经历什么样的背叛与伤害,但是以后不会了,你看那些人与曾经的你也是一样的无辜,你放过他们吧,你放过他们,放过辰阳,你的心里才会快乐。放过他们,你有我,也会有嘉琪的……”
“不!”她突然推开我,手指扼住我的脖子说道,“你在骗我,你只是为了让我放过他们!你是在用缓兵之计让我死的更快一些,好得到嘉琪,你根本不是我的孩子,不是的。那个孩子也根本不可能出生,他们不会让他出生的,我也不会让他出生,他不该存在,不该有,永生永世都不可以有。”
我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骗你,我只是不想让你这么痛苦,不想你与自己的骨肉分离,你不是想要和嘉琪生儿育女吗?是不是那两世,你都和他是恩爱的夫妻,是不是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孩子?那么我也算是他的孩子吗?我怎么能和你抢他?”
妖女发怒的时候脸越发的狰狞恐怖,黑色的泥块抖动着,裂开着一条条的缝隙,像是刚从泥中挖掘出来的一条暗黑的泥鳅,让人不寒而栗,我身上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半张脸的泥块却啪嗒啪嗒的落了下去,很快露出惨白的皮肤,白璧无瑕,眉毛一根也没有了,只是眉骨处有一条微微隆起的发亮的线条,但是不难看出眉形极好,杏核眼似乎早已不适应裸露在外,猛地闭起,只留下如合欢花一般的眼线。
这正是梦中的女人,虽然梦中看不到她的样貌,但是这种感觉错不了,这半张脸便是倾城的容颜,这不公平,为什么我的母亲都很美,而我这么丑?不,如果那胎儿是辰阳,倒也能理解了。
我脑海中又迸出了不合时宜的念头,看着她另外的半张脸仍然包覆着很厚重的淤泥。而这恢复了正常的脸庞同样没有一丝血色,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空洞,黯然无光,与那些行尸并无区别。
只是英挺的鼻子旁有一颗极小的痣,若不是近在咫尺,根本发现不了的,这样俏皮可爱的黑痣我在初恋的脸上也看到过,同样的,这黑痣也给她的死亡带来了点活人的生息。
“怎么会这样?”酋跃龙惊讶地只剩下这半句话,但是手中的枪并没有半点松懈,是怕一不小心她就伤了我们。
妖女颤抖着手指一遍遍抚摸着自己的眉毛,眼睛,像一个母亲温柔地抚摸着柔嫩的婴孩,眼睛里流出一行黑色的泪水,淌在脸上,马上被吞噬了去,连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