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顾昱做了个很长的梦。还是在那个树荫下,还是俞菲和他,距离很近,近到一伸手仿佛能触碰到,一用力她就会被扯到怀里。可顾昱什么都没有做,默默看着她站起身离开,慢慢消失在眼前。
今天之前顾昱都认为他和俞菲会一直这么相处下去,然后有天她会接受她的感情。如今看来倒真是他的一场梦,他之于俞菲似乎什么都算不上,也许连个熟人都算不上。
放弃?顾昱可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不会放弃。像是他这般倔强的人可不会轻言放弃俞菲的,只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给俞菲、给他,来梳理下。
陈陈是在一星期后回国的,落地后迫不及待给俞菲打电话说要飞来这座城市探班,但俞菲被非常坚决的拒绝了她这个想法,说还是等到她和苏炀杀青后再见面好了。俞菲知道陈陈刚回B市手上一定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自己这边还没有乱到一团糟。陈陈虽然心有不甘,但因为俞菲都如此说了,也只好作罢。
之后的两个月里俞菲都没有再见过顾昱,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踏进她的生活一般。日子平平淡淡的过,拍摄按部就班的进行,像是什么都没有改变,但俞菲无比明显的感觉到,是有些东西不同了。
几场秋雨冲散了夏季的浮躁,在这绵绵的日光里,电影也终于迎来了最后一场戏的拍摄——婚礼。
本来是定在海外取景的,包括顾氏的几个投资方都是很爽快,在剧本刚出来时就放话说出国取景完全没有问题,只要是剧情需要他们都会全力配合。可后来还是苏炀和俞菲来回琢磨几次剧本,接着和导演建议要不然婚礼场景还是回B市拍摄吧,以电影中人物的性格,不像是会出国大张旗鼓的办婚礼的。
现在看来,这倒是误打误撞了顾昳的心思。可眼下的俞菲并不想回B市,更不想见到那人。不过也许是见不到的吧,顾昳之前说过的,那人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在国内。
但无论俞菲怀揣着怎样的想法,浩浩荡荡的剧组大军还是在指定日期班师回朝。飞回B市那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航班也非常顺利,没有延迟没有误机,仿佛一切事物都在敞开怀抱欢迎着俞菲回去。
在飞机上俞菲打开遮阳板,看着这座城市一点点被笼罩在绵绵云雾下,心里忽然就多了点惆怅的感觉。三个月的戏份都是在这座城市里取景完成的,那个人也是在这个城市里遇到的。
苏炀瞥见俞菲的模样忍不住调侃她,说她现在是不是要封杀掉B市了。
俞菲撇撇嘴,那再怎么说都是我的故乡,我觉得封杀掉你可能更好一些。
苏炀还是笑,意味深长的笑,看得俞菲忍不住去扯他的头发,在不算打闹的打闹中心情似乎好了些。
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本地人员也不能回家,需要听从剧组的安排入住酒店。俞菲被分到32层的房间,透过落地窗能看到很美的夜景,B市的夜景一向由各色闪耀的霓虹组成,纸醉金迷的。
俞菲默默拉上窗帘,把外面明亮的色彩隔绝开来,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俞菲起得非常早,离剧组预定到达教堂的时间还有很长的空档,可是没由来的,她就是想提前去教堂里面看看,自己一个人去看看。虽然这几年对于婚姻俞菲没有什么期望,但婚礼的教堂在她面前总是有种神秘的吸引力,总是怀揣着些幻想的。牧师,宾客,戒指,亲吻,以及一辈子的回忆,都发生在这个地点。
俞菲已经许久没有见到顾昱了,当他如此清晰的出现在她眼前时,她甚至都有些不敢面对他。可不知道是不是那一秒的恍惚,才会让她忘了逃跑的心思,而是远远看着顾昱朝她走来。
顾昱站在她面前微笑着,手放在她头上轻轻揉了揉,他说我之前出国办了些事情,所以一直没有再出现在片场,只是这个原因。是解释来着,和俞菲清楚的解释他并不是迎难而退。
大概是早上湿气重,俞菲的鼻子都有些微微酸涩起来,可片刻之后她还是找回理智后退几步和顾昱拉开距离,冷淡又冷静地望着他,“这些理由你不需要告诉我,我不感兴趣。”
顾昱却没有很沮丧的样子,只是淡淡一笑,“我看过你们的剧本和分镜草稿,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和心爱的人结婚,我一定会让她也如此幸福的。她喜欢声势浩大的场面也好,简简单单的朴实也罢,我都会让她和电影中同样幸福的。”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看俞菲,而是环顾着教堂,“只是……”
“只是?”
“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愿意。”
“愿意什么?”
“愿意嫁给我。我想,她大概是不愿意的,不过只是我一个很奢侈的梦罢了。”
俞菲没有说话,径直走出教堂。
顾昱想了想没有追上去,像是他所做的梦那样,生生望着俞菲离开。
但俞菲其实没有走远,在不远处的人行道上闲逛着等剧组大班人马到。一阵风过,猛烈而深沉,吹得她微微眯眼。树叶一片片随之飘落,无声无息归于沉寂。
果然是萧条的秋,连自诩不是多愁善感的俞菲,都平添了几分寂寥。
俞菲是在教堂里面重新热闹起来才回去的,假装见到顾昱也很吃惊的样子,装给谁看,她也不清楚。导演一遍指挥着工作人员布置场景安放机器,一遍和许久未见的顾昱聊天。
这么久在片场相处下来,导演也能猜到几分顾昱的心思,也能看出来他和俞菲之间是有些猫腻的。不过瞧着刚才俞菲见到顾先生的脸色,似乎不是那么的……看来今天会是惊险刺激的一天,导演这么想着,抹了把虚汗。
苏炀在俞菲还在等待婚纱的时候已经换好了正装,像个王子般款款朝着俞菲走来,把手中握着的捧花半举过头顶,“俞菲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当着许许多多工作人员的面,直挺挺地单膝跪在俞菲面前,笑意深深眼神真挚。对于苏炀来说,这不是电影里的场景,不是电影里的角色,是他和俞菲,只是苏炀和俞菲。
俞菲愣了几秒,然后笑着陪苏炀玩,“一束花就想把我拐回家,诚意不够哦苏炀。”
苏炀闻言挠挠已经造型好的头发,还是笑得很好看,好看到俞菲忽略掉他眼中那星星点点的落寞。接着苏炀站起来,拉住真的只是经过想要找顾昳的顾昱,把捧花交给他,“顾总,要不是试试看能不能打动美人?”
美人侧目看着他,带着几分迟疑和无措,可嘴边还是勾勒出明艳的弧度,装作淡然的样子。看得顾昱心中一定,毫无毫无预兆单脚跪地,定定地望着俞菲,眼眸间刻画着她的一颦一笑。
俞菲被顾昱的举动惊诧到说不出话来,周围也响起了稀稀疏疏的议论,但似乎也没有多么清晰,把凌迟苏炀的想法也暂时被抛到脑后。眼下这一刻最让她在意最能让她在意就是面前的顾昱,她眼里心里仿佛只有这个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脸上的表情不是开玩笑的那种随意,带着某种期待的紧张。
“俞菲小姐,请收下我的花束。”
“顾总,不要胡闹了。”俞菲自然是不会收下的,接着又低低的重复了遍,“顾昱,请你,不要闹了。”
顾昱当然知道俞菲会拒绝,但那个瞬间其实多少还是有几分怅然的。然后他站起来挑着眉把捧花交还给苏炀,做了个无奈的手势,“看来我也得不到美人倾心呢。”
最重头的一场戏,最唯美的时刻,可惜不是结局。
电影的结局是俞菲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来放回到苏炀的手心里,然后礼貌和对方道别,从此天涯陌路人。错过两字,真是足以把人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开始拍摄的时候,苏炀和俞菲都是不知道结局的,还以为是王子公主幸福生活在一起那种来着。后来才知道编剧写了三种结局,两种终成眷属的结局,一种就是最后导演敲定的结局。这个决定弄得剧组里面的小姑娘们都哭天抢地的,逮到机会就吐槽导演狠心,偏偏选中分道扬镳的剧情。
导演也嘿嘿的笑,回答那些不能自己的小姑娘们,说这才会被刻苦铭心的记住,你们还年轻不懂。
俞菲站在一旁听着,怅然若失的兀自点头,是啊,很多时候,不圆满才会记一辈子。
正式拍摄的时候,顾昱站在导演身边,视野非常好的位置,纵观全场还能借着摄影机看到俞菲的特写。
画面中的俞菲和苏炀并肩站着,目光交织着,俞菲甜甜的笑着,是从来没有对他露出过的表情。苏炀也笑得很好看,眼中有种俞菲说过的那种专注感,饱含深情。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画面,之后和导演低低打声招呼,转身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