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珩将只堪堪吸了几口的烟狠狠地碾在车轮上，像是在发泄着什么不满的情绪似的。
站在他身后的顾昱略一皱眉，却还是没有说话，拉开车门坐到主驾驶席上。
“我们去哪里？”
“去见俞苘。”
“见俞苘还是见陆致远。”
“前者。”
闻言，路珩这才把安全带系上，只见他懒洋洋地挑挑额头上的碎发，“其实也没有根本区别吧？俞苘或者陆致远。”
顾昱将车钥匙插上，微微用力拧动，踩下油门响起引擎的发动声音，然后才开口回答路珩的问题。
“恩。”
非常简短，虽然给出的大概是路珩不愿听到的答案。
可路珩表现的很平静，按下车窗，让地下停车场里沉闷的空气流进来，打破车内同样沉闷的气氛。
“我们是要去看看俞苘有没有弄到什么好东西？”
“比如？”
路珩侧头看着顾昱，发现他的眉眼中确实带着些许困惑后也愣了愣，“不要和我装傻了吧？”
车子缓慢从开到停车场的出口，顾昱接过安保人员找回的零钱，随手放在车内的凹槽处，“没有。”
“嗯？”
“去见俞苘不是为了……那些。”
“哦？”
“只是想问问，俞父对苏尘茗这步棋是否知情。”
“你怀疑他们暗中有往来？”
顾昱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捉摸不定的微笑，“我不是怀疑，我很确定。”
路珩被他半遮半掩的话语勾起了兴趣，挑眉看着这个重新散发出淡定气场的朋友。
“你小子不是还留了一手吧？连我都不知道的退路。”
“你知道的。”
顾昱懒得和路珩讨论他对工作的上心程度，所以便继续解释道，“我压下顾氏股份时，你有阻止过我。”
路珩下意识瞪大眼睛，挺惊诧地“啊”了一声，然后拍着自己的额头，“那个时候就料到了有人在这里等着你？”
顾昱摇头，抽手将他这边的车窗降下一半，夜晚不算寒冷却足以令人清醒的风在两窗间对着灌进来，吹得路珩都缩了缩，扣上了衬衫最上方的几颗扣子。
“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算了吧，你要说是吃一堑长一智我还比较能接受。”
“当时我和你商量过的，说这件事情远远没有结束，不过你……”
路珩眯眼皱眉很努力的回忆自己当初是怎样的猪队友，可回忆到最后他都没想起来，脑海里全部都是他为顾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场景。
那些画面感动得他都忍不住要落下泪来，想想顾昱这小子今晚又打扰了他的好事，真是……
回头一定要把顾氏手头最大的娱乐圈蛋糕借过来。
信号灯变红。
顾昱趁着这个空档打量了下眼中直冒精光即将直流口水的路珩，忍不住戳破他的所有幻想。
“你先把和俞苘的关系搞定再来我这里哭穷。”
“喂！”
“不要忘了，我现在还是你的债主。”
“少来，之前谈下的案子足够还上我之前借的三倍。”
“我这里从来都是现金或者刷卡的，哪有等价交换这一说。”
顾昱得意洋洋的挑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肤浅的自得了。
T市。
话题从最近的八卦，到顾昳和蒋璐不得不说的故事，再到某个狗仔可能现在在酒店里假扮清洁工蹲点，绕得俞菲直打哈欠。
很明显，苏炀和顾昳有心拖延时间，估计他们二人是打着天亮开工谁都没法深究的心思。
到最后，俞菲困得睁不开眼，某个瞬间真的想完全不管什么见鬼的嫁娶关系，直接倒在床上一觉到天亮，虽然现在离天亮也没几个小时。
可想着想着就觉得不对味起来。
这其中要是没有该死的猫腻，苏炀干嘛要给顾昳来回使眼色？
要是没有该死的猫腻，向来自信淡然的顾昱会在电话里流露出那样无措的语气？
要是没有该死的猫腻，苏炀会以“闹翻”来形容？
一堆不着边际的想法在俞菲小小的脑海中翻滚碰撞，火花四溅，直接导致她清醒过来。
当然，只是心理意义上的清醒，生理上她还是困得眼皮打架。
为了保证自己不会干脆地困倒在这边，俞菲清咳一声，做出个暂停的手势。
在苏炀和顾昳那种期盼的，带着“你是不是要去睡觉了”意味的眼神中悠悠然开口。
“所以我们回到最初的话题，苏炀，伯母到底是为什么忽然把目标转向我了？”
“天知道。”
某种程度上被打击到的苏炀回答得简短又……毫无意义。
弄得此时已经焦躁起来的俞菲更加懊恼，她恶狠狠地瞪着坦然自若的人。
“苏炀！”
带着一点点气急败坏，不是那种被调侃过后娇羞的感觉，而是苏炀许久都没有见过的那面——发脾气的前兆。
苏炀愣了愣，他从来没想过俞菲会如此在意这件自己觉得其实无关紧要的事情，闹翻也好怎样都罢，过一阵子都会在彼此的拉锯战都消停下来，拎着背包离家出走的苏炀是这样想的。
所以才会毫无心理包袱的跑到俞菲这里，想拿这件事当个玩笑和她分享一下。
可当真正接触到俞菲后，在俞菲得知这个在他眼里是玩笑的事情后，苏炀发现，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他预想的轨道。
在俞菲探寻的视线下，苏炀摊摊手，做出一副不甚在意的姿态。
“我真的不清楚，也许是我爸爸和她说了什么，昨天回家之后被各种逼问，就差把餐叉架到脖子上屈打成招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
“和我交情深的女性除了陈陈就只剩下你了，陈陈去年结婚断掉我老妈所有的念头，你说她现在回吧目标转移到谁身上？”
“少来，这关伯父什么事情？”
“你最近是不是完全沉浸在恋爱中毫不关心我啊。”
俞菲被苏炀莫名其妙的抱怨弄得呆了呆，她仔细思索了下最近对这位朋友的关注度。
好吧，确实是没怎么关注。
她本来就是对娱乐圈里的花边新闻不是那么感兴趣，所以一般接受信息要比其他人慢许多，当然，要除开关系好的人。
比如苏炀什么的，俞菲还是会主动搜索一下的。
不过最近事情太多太杂，拍戏生活辛苦忙碌，回到酒店和顾昱通话后就倒头大睡，小迪也没说过什么和苏炀有关的新闻，所以……
俞菲现在还真是找不到任何反驳苏炀的理由，只能弱下气势点点头。
“不知道我最近穿绯闻是不是？”
“哦……”
似乎有点了解苏伯父为何会谈论到自己了，八成是用来浇灭苏伯母怒火的灭火器，可没预料的是，这场火焰不仅没扑灭，还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灭火器都要被吞噬掉了。
可是……
俞菲的视线在苏炀身上打转，以下目线盯着这位翘着二郎腿的当红小生。
“只是这样？”
不知怎的，她总感觉苏炀有点心虚，尽管苏炀没有表现出来，可凭借着多年的默契，俞菲还是能隐隐约约感受到的。
苏炀直视着俞菲的双眸，哑着嗓音开口。
“我有没有骗过你？”
“什么？”
俞菲怔愣住，不知道苏炀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苏炀深吸一口气，无视掉旁边顾昳眸光深深的模样，“俞菲，我骗过你吗？”
俞菲依旧是一头雾水，她下意识去求助待在一旁看戏的顾昳，可后者只是把头埋到撕开包装的膨化食品内，一看就是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在心里暗自翻了个白眼，俞菲觉得她最近对顾昳耐心的拯救计划在此刻全部都喂了狗。
大约是感受到俞菲在内心的吐槽，顾昳抬起头盯着俞菲看，半晌后赔笑开口，“现在这种情况我装死才是政治正确啊，还是说俞菲姐比较希望我给老哥开个直播。”
“你哥早就知道了。”
俞菲丢过去个鄙视的眼神，却还是忍不住朝顾昳解释一番。
话音落地时她自己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这是着急和顾昳交代什么呢，又是担心谁误会什么呢。
苏炀看着俞菲仿佛被春雨滋润过的眉眼暗暗叹了口气，果然是无法全盘告诉她啊……
明明来之前，明明蹲在门口等她回来之前，自己都做好了要放手一搏的准备。
可是……
苏炀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所经历过的最癫乱的心路历程，在此之前用了长长岁月构建起来的心墙在这一瞬间悉数倒塌，只留下碎落一地的粉末。是的，他退缩了。
他感到害怕，甚至觉得在心事被窥探后自己和俞菲再无做朋友的可能。
他不是很清楚父亲是怎么把他多年漫长的陪伴经历说成暗恋透露给母亲的，也不知道母亲究竟是打了什么如意算盘，一定要逼着他和俞菲坦白。苏炀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对俞菲的感情，早就跳离了“暗恋”这个范畴。
否则怎么会大度到坦然地祝福俞菲和顾昱。
尽管勿忘挣扎过，尽管中间有过纠结有过悔恨，可那些情绪在俞菲提及到顾昱时眉眼弯弯的模样中随风消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