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男子的长相颇为秀气,侧脸的线条纤细却不显得女气。走近时,俞菲才发现他有着足够问鼎娱乐圈相貌排行榜三甲的资本,眉眼如画,好像是用极淡的笔轻轻勾勒出来的水墨卷,身后所有的风景都成为了他的陪衬。
即便是站在无数少女求嫁的苏炀身旁,也并没有任何逊色。
俞父和眼镜男子的谈话似乎已经结束,发现俞菲和苏炀后也并未作出任何表示。在四人诡异的沉默片刻后,俞父拍了拍苏炀的肩膀,“可以陪我聊聊吗?俞菲,你来的也正好,需要你和他陈述些事情。”
“知道了。”
俞菲略微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她眉心间不耐的情绪,在外人面前,顶着自己这张霸占B市相当多LED屏幕的面庞,还是不要作任何不利的举动——比如将她和父亲矛盾放在台面上。
俞父讪笑几声,视线又重新移回眼镜男子身上,“既然这样,那我——”
眼镜男子看不出表情的公事公办的面庞上闪过一丝鄙夷的笑意,而隐藏在镜片后的似乎是居高临下的蔑视目光,“俞先生,我言尽于此,希望你能好好考虑考虑。”
言尽于此?
俞菲终于找到了稍微能说服自己留下的理由,很显然,此人和父亲大概在达成什么协议,估计是在最大范围内减少俞家的损失,盼望所有能钻的空子全部钻过之类。
反正已经来了,不如套一套他的话。
微微收起心思,俞菲朝眼镜男子伸出手,巧笑嫣然,“你好,我是俞菲,多多关照。”
只想礼貌触碰下而已,却被眼前温吞笑着的男子紧紧攥住,在俞菲开始有了挣脱动作和不耐烦情绪时才松开。如此表现令俞菲对眼前人又平添了几分厌恶。
是的,从刚才躲在植被后偷听开始,心里就有种不断涌动又被强压下去的厌恶感,连续叫嚣着却不能发泄。按照常理来说,俞菲应该高兴的,这位先生不论怎样都是行刑的刽子手之一,哪怕可能不是那么合眼缘……
不过在对她做出无礼举动后,作为刽子手这个加分项也随风远去了。简单地说,俞菲对眼前人的印象分为负值。尽管这并不能让他少块肉或怎样,但就是负值无误。
已经起身的人朝后边的座椅方位很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不变的笑容没有掺杂任何杂质。如果俞菲没有眼花看错的话,此人眼中似乎饱含不加掩饰流露出来的戾气,尽管只是那么几秒钟而已。
“鄙人姓陆,在令尊公司没有彻底清查前,也许要多有打扰了,先说抱歉。”
“不必,打扰不到我。”俞菲否认,目光随着父亲和苏炀开始移动的轨迹追过去。
不知道那还在打算盘的人又想玩什么花招,不过苏炀应该能分辨清楚当下形式,以巧妙的办法来拒绝掉吧。希望他该死的同情心可千万不要发挥作用。
眼睛男子好笑地打量着俞菲,发出了一声感叹,“真是个奇怪的大小姐。”
俞菲本不想继续搭理他的,可条件反射总是要比大脑思考来的快,在她自己甚至都尚未察觉前,先丢出句语气不大好的质问,“怎么?”
“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反应什么?”
刚迈开一只脚准备走下木质台阶的苏炀差点没有直接踩空——俞菲是那根筋没搭上,还是说心情太过明媚,竟然开始团结友爱地没有拒人千里之外。
回答得流畅又自然,以至俞菲半晌过后才心惊地发现自己轻易就卸下了防备。根本就没有给苏炀任何插话的机会,让那家伙只能耷拉着眉头无奈地看着自己。
俞父借着苏炀的踉跄同他开玩笑,趁机缓和他们之前不尴不尬的气氛,然后逐渐走远,将木质平台的空间留给俞菲和眼镜男子。苏炀始终都几分不放心,时不时扭头朝这边望,在俞菲比划了“OK”的手势后才专心跟上俞父越来越快的脚步。
“破产。”
眼镜男子在苏炀他们走出好远后忽然开口,让俞菲有几秒种愣神,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于是漫不经心地扯起嘴角,“与我并无太大干系,为何要有反应?”
“原来如此,是在下多管闲事了。”
这人笑得既灿烂又肆无忌惮,同他鼻梁上文质彬彬的眼睛根本不是一个画风。他的笑容在夕阳的余晖里镀上层柔和的暖色,俞菲扭过头去,不想对视他过于直白的欣赏目光,同时心底莫名不安地动摇了下。
简单的资产评估例行询问后,眼镜男子话锋一转,直接丢下了颗足以撼动俞菲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情绪的深水炸弹。
“请问俞小姐,顾氏的总裁和你是什么关系?”
呼吸随话音落地的那刻一滞,俞菲心知此人既然提出这般问题,否认是绝对蒙混不过去的,但与他周旋片刻还是有必要的,否则就变成还没从人家嘴里套出话,先不打自招了许多。
“这似乎不在你该提问的范围内吧。”
“要考虑多种可能。”推了下鼻梁上的金属眼镜,“坐我这份工作,必须要谨慎些,否则随时会有牢狱之灾。”
“什么可能?”对付娱记们的经验总是能灵活地使用在生活各个地方,俞菲打太极的功夫也拜那些人所赐,以肉眼可见速度增长。
眼睛男子微微一笑,“俞小姐很清楚。”
“我爸爸的意思?”
“也许是。”
借这人之手来问?父亲的意思?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说明那天目睹她异状的所有人都默契地大脑当机,看不出她的表现有任何不妥当之处?否则怎么不会联想出其中缘由,尤其是父亲和苏叔叔这类心思极其敏感细致的人。
奇怪……
俞菲暂时将疑惑抽出脑海,平静地回答眼镜男子,“我和顾总有过几面之缘。”
“有过几面之缘是代表?”
“认识而已。”
面前的人收起笑容,缓缓走向俞菲,在茶几前俯身站定,视线既犀利又尖锐,仿佛要刺破谎言的保护层让事实无所遁形地暴露出来。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理解俞小姐对隐私的重视,但这么意料之中的看不起人很失礼哦,说谎可不是好女孩。”
此人的双眸好似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慌感。甚至因为距离不算远,俞菲清楚地在他的瞳孔间看到了自己僵硬的笑容——如果这是场比赛的话,毫无疑问,她现在处于下风。
…………
路珩揉着因为宿醉而异常疼痛的额头,摇摇晃晃地走到家门前准备掏钥匙开门。低头在怀里胡乱摸索时,视野里忽然出现一双亚麻色的高跟鞋,在酒精的驱使下恍惚了好久,才顺着洁白的脚踝逐渐向上望去,直至对上那张漂亮魅惑的面庞,他才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顾昱那家伙明明说好保密的。”有些惊慌地后退几步,和在酒吧里的他判若两人,眉毛一下一上的错落着显得格外滑稽有趣,倒是把他平日里那副不着调的模样衬得更甚。
“就这么害怕我么。”俞苘微微仰头笑看过去,一步步将路珩逼到无处可退,然后握住他做出防御架势的手,“到了现在,还不肯原谅我?”
下意识的动作被眼前人利用起来,右手毫无防备的被俞苘紧实握着,手心的温度太过高调,令一向对肢体触碰来者不拒的路珩心里闪过几分不安。其实刚刚的表现中很多都是故意为之,想以这样彼此都不尴尬的方式让俞苘离去。
过近的距离几乎让两人而额头相抵,路珩直视着俞苘的眼睛,心中生出了难以描述的情绪。
路珩不得不承认,哪怕过了许多年,在近距离对上那双明亮琥珀色眸子时,他始终会失神,自认为在花丛中流连出的经验也通通失效,只会转化为意义非常的嘲讽。
“你的庆功会是不是开的太提前了?”大概是察觉到路珩明显表现出的抗拒以及其他神态,俞苘眨眨眼,从容地挪开自己的手,好似瞬间变回了只是在不停吃醋的人。
“不,这只是日常聚会而已。”路珩不着痕迹地呼出一口气,在身高优势下轻易地便能以俯视俞苘,“俞小姐,你管的似乎有点多,毕竟我们现在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可以上床的普通朋友?”
“……”
郁结到哑口无言,路珩怔怔地望着俞苘窈窕的身姿消失在自家门前,脑海中无限循环着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可以上床的普通朋友。
这是当年气到手脚都颤抖的路珩怒火冲天指着俞苘喊出来的话,那时候的她,裹着床单坐在床上,媚眼如丝又朦胧,酒店房间里腥舔的****气味哪怕是在走廊中都能闻到,彼时若不是顾昱拼命拉住他,说不定他可能直接同俞苘口中的“普通朋友”拼命。
捂住胸口,那种像是跳梁小丑般被嘲讽嬉笑的感觉再度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