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宫的娘娘?”
“呵呵……”刘琀不禁笑了出来,“我住在宫里,却不是娘娘。”
“原来是宫里的丫鬟姐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宋元松了一口气,与刘琀说话的语气不再似刚才那般拘谨。
丫鬟便丫鬟吧,反正平日里也没觉得多么有公主的待遇,刘琀这么想着,心下也就随意许多:“我是侍奉二公主的,第一次见到赛马,觉得很是新奇,不知道能不能请你教教我?”
“你要学骑马?找我可对了,别的不敢说,骑马可真的没几个人能够超过我的!”
“真的吗?”
“来,现在就教你!”见刘琀不敢相信的样子,宋元就把刘琀拖进了马圈,“你从来没有骑过马,嗯,那先试试这一匹小母马吧。”
“不行,我要这匹大的!”以为宋元看不起她才给她选了匹弱不禁风似的小马儿,刘琀立马不太乐意了,指了匹高头大马说非要它。
“这可不行,你会摔下来的。”
“有你就行啦!”
宋元斟酌了一番,还是对自己太过于自信,便将刘琀拉上了马。
“脚踩住马镫,缰绳不要拉得太紧了,不要甩鞭子,用手轻轻去拍马屁股就行了,身子伏低一些,脚不要离开马镫……”
宋元也骑了一匹马,慢慢跟在刘琀的后头,言语之间细细柔柔的,画面甚美。
“好,现在试着拿鞭子打一下马。”
“这样行吗?”刘琀举着鞭子,言语间已是战战兢兢。
“对。”
“呀!”马儿一吃痛,就撒了丫地往前跑,刘琀反应不及,整个人就往后仰,脚离了马镫,颤颤巍巍地坐不稳,好多次就差点要从马背上掉下来。
“踩住马镫!踩住马镫!”
宋元急得大喊,刘琀早已骇得六神无主,哪里听得到宋元此时说些什么,只知道死命地抱住马脖子。
经过一个浅滩,马儿跑得颠簸,刘琀一个不注意,就被甩了出去。
“啊!”
宋元几乎来不及思考,立即弃马跳到了刘琀的马上。
“把手给我!”
刘琀抓着缰绳,半个身子被拖在地上。
“把手给我!”
宋元又喊了一声,但刘琀几次伸出手都是抓不住。
“啊!”眼见着抓在手里的缰绳也在一点点从手里滑出,刘琀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一眨眼,就在刘琀的手脱离缰绳的一刹那,宋元拉住了刘琀的手,将她拉上了马背。
“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下了马,刘琀根本站不住,宋元拉着她不让她倒下去,衣衫不整,裙子都被磨破了,发髻更是乱得不成样子。
“受伤了吗?”见刘琀这个样子,宋元也是心下一紧,忙上前检查刘琀的伤势。
“我以为我差点就死啦!”刘琀突然抱住宋元号啕大哭起来。
宋元本想推开刘琀,但又觉得将一个哭得这样伤心的女子推开似乎有些不近人情,两只手不知该放哪里,只得举在半空中。
“你莫哭呀……”沙场中饮着血走过来的铁骨汉子,面对着似水美人,反而是没了主意。
“宋元。”刘琀哭累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便躺在了地上。
“嗯?”宋元抓了一把草喂着马,漫不经心地应着。
“你来娶我吧。”
“嗯?啊!”
“你喜欢我吗?我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喜欢你,所以你来娶我吧。”
“这是婚姻大事,你怎能当成儿戏一般!”
“我知道这是大事,我很认真。”
“这,这不行……”
宋元抓耳挠腮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刘琀见着宋元这般,从地上站了起来,跑到山头大喊:“宋元——喜欢——刘琀——琀,宋元——要娶——刘琀——琀——”
“你干什么!”宋元跑上前将刘琀拉了下来,脸红到了耳根。
刘琀咯咯地笑着:“我叫刘琀,记住我的名字。”
并非是不懂大家闺秀的教养,也并非是恬不知耻,只是被禁锢太久的自由,急需抓到一根救命稻草,逃出去,逃出去,成了唯一的念想。
皇帝一行人仅去了七日便是匆匆回宫了,只因,太子突然夭折。
此次避暑,张青缨因身体不适,并未一同前去,故太子也跟着她留在宫里。天气闷热,奶娘夜里睡觉的时候便把门窗给打了开来,却想不到吹坏了娇生惯养的太子爷,得了风寒。风寒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但就是这一场风寒,夺去了一个尚且不足周岁的婴孩的性命。
“皇上!”
待皇帝匆匆赶到宫里时,张青缨已是病倒在床榻,形容憔悴。
皇帝心痛至极,见到太子的尸身之时,竟是撑不住当场昏了过去,三四日都没有一点好转。怀秀受命主持太子葬礼,这位帝国的未来唯一继承人,死后也只一个风光大葬而已。
太子事件过去了大半个月,皇帝的健康状况甚是不容乐观,便是如此,病榻之上还是连下三道旨意:奶娘及伺候宫人一律诛九族,二公主刘琀下嫁袁怀秀,若是皇帝大行以后仍是无子,二公主刘琀即位。
“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之彦被关禁闭消息不通,突然被召进宫便是这么多一连串的大事,一时之间难以相信。
“时至今日,本宫骗你又能有什么好处,死的可是我的儿子!”
张青缨在路上拦住了江之彦,她本也是个美人坯子,如今愈发楚楚可怜。
“袁怀秀他怎么可能……”
“你难道都不觉得可疑吗?皇上突然冷落你,他却一跃成为皇上跟前的红人,此次避暑带的也是他,他根本就是有目的的!”
“我去见皇上!”
“之彦!”张青缨拉住了江之彦的衣袖,“你要帮帮我,皇上根本不相信我,甚至让袁怀秀去主持葬礼,我儿子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他还不满一岁啊!之彦,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一定要帮我,之彦你一定要帮我啊!”
江之彦拍了拍张青缨的手,面对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他难免心软:“我知道,如果真是袁怀秀,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
“是之彦吗?”
“是臣。”
皇帝睁开眼睛,对江之彦招了招手:“你走到朕跟前来。”
“皇上。”江之彦走上前,跪在皇帝床前。
“朕召你进宫,只是想要看一看你,还要问你一句,是否埋怨于朕?”
“臣不敢。”
“朕还记得,四十年前,朕还是太子,你父亲也还不是大将军,只是朕的陪读。
朕有许多的兄弟,却又不是兄弟,所有人都在算计着让我死,所以在朕的心里,只有你父亲一个兄弟。当年他战死,留下你孤苦无依,所幸你也争气,并未有负于你父亲的期望,之彦,杀死杜若腹中的胎儿,朕也是有千千万万不得已的苦衷。朕一生为了这个国家机关算尽,不敢有丝毫懈怠,便是错,也是身不由己。但是太子尚且不足周岁便夭折了,伤了国本,朕着实有愧于列祖列宗……”
皇帝断断续续说了一个时辰有余,江之彦只是跪在床头倾听。皇帝大概是有些病糊涂了,从年轻时讲到了现如今,事无巨细,关于感情,关于爱恨,关于阴谋,关于算计。做帝王的,称孤道寡是谁都逃避不开的命运,许多见不得人的事,也没个倾诉的对象,所以自古帝王,大多是英年早逝。
“朕还记得第一次见着那个女孩子的情景,她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身上没有什么多余的金银饰物,只别了一朵应季的海棠花在发髻之间。明明有那么多的女孩儿,朕却只一眼便瞧见了她,就像是,万花丛里的杜若,不争奇斗艳,不浓妆艳抹,有竹子的气节,却没有竹子的傲娇。朕当时想,朕太喜欢这个女孩了,朕要带她进宫,朕要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朕要将她捧在手心里珍之爱之!”
“皇上您说的是哪位娘娘?”
“她不是娘娘,这辈子,朕都没有机会了。怀襄,怀襄,这样的女子,注定就不应该沦落后宫,可是朕好心痛,一辈子,一辈子就真心喜欢了这样一个女子,却也是朕亲手将她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皇帝时而清醒时而昏睡,话语之间也是逻辑模糊,但江之彦还是听明白了,那个叫怀襄的女孩,就是杜若的六姨娘,袁怀秀的亲姐姐,袁怀襄。
皇帝的一生,其实算不得轰轰烈烈,不是开国帝王,也不是亡国昏君,在位期间没有惨无人道实施暴政,也算不得是清正廉明的一代明君,至多算得上是在其位谋其政,史书上也不会有人花费笔墨大肆描述。
江之彦临走之前,皇帝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之彦,朕自问一生无愧于家国,却独独负了怀襄一人,是朕负了她,为了国家,负了她。如今太子夭折,后继无人,你好好辅佐怀秀。”